05许诺

    台上的教授讲着些叫人听了犯困的专业名词，一张与这间教室不太相称的稚嫩小脸从桌后露出了一半来，头发丝被静电吸到了身边人的外套上，他整个人还无知无觉的炸着毛。

    “累吗？”李砚悄悄弯下腰，用手掌挡在嘴边小声嘀咕，“这节下课送你回家吧。”

    堆在衣服和课桌间的小程安摇摇头，还用眼睛悄悄瞟了下教授，学着哥哥的样子，也用小手挡着嘴巴，“我没事的，哥哥！”

    明明这里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前面喋喋不休的老师也讲的都是些听不懂的东西，只听哥哥说是些历史什么的，程安什么都不知道，单单只是贴在哥哥身边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似乎是没有受到正常的家庭教育有关吧，程安从小好像就不太知道如何讨自己喜欢的人欢心，这样说又好像太过于笼统了，程安从小开始，心里就只有李砚了。

    他也曾在哥哥哄他睡觉时搂着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去问，“哥哥会喜欢小安吗？”

    李砚的回答也都是不出所料地相同，一概都是，“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可是我的弟弟啊。”

    曾经的程安会为了这样一句话雀跃开心好几天，但是随着长大他知道，他要的不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他不希望自己作为“弟弟”被李砚所喜欢，而是作为“程安”这个人而被喜欢。

    在家上学时，曾有一个女孩子趴在课桌上哭，问说是他的父母吵架了。程安听其他小朋友说是她的父亲要离婚，因为他不喜欢她妈妈了。

    那时候程安还懵懵懂懂的，去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什么怎么看出来的。”讲八卦的学生还对他打断自己的行为颇为不满。

    程安只是好奇着，也没管他不太友好的语气，“你怎么知道，他爸爸不喜欢她妈妈了？”

    “这有什么为什么，因为，”学生有点说不清楚，红着脖子，“因为他喜欢别人了啊！”

    当时程安不太能懂，他很喜欢哥哥，但是也喜欢妈妈，虽然妈妈不太常在家，但是她对自己很好很好，哥哥也对自己很好，他喜欢着所有人。

    但他逐渐明白，他对李砚的喜欢，不是什么对哥哥的喜爱，而是像夫妻一样，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的哥哥的那种喜欢。跟喜欢妈妈是不一样的喜欢。

    喜欢李砚的心情把他的心塞的太满了，以至于完全放不下别的人了，随着年月的增长，喜欢李砚的情感更甚，他心里逐渐变得干净起来，干净到只有李砚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曾放进去。

    不知道该如何吸引哥哥的注意，每次受伤时哥哥会陪着他，会无限满足他的撒娇，或许只有受伤的时候哥哥才会完全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吧，程安这样想着。

    或许他真的是个怀孩子，他用这些不太光明的手段试图把哥哥留在自己身边。但是程安并不会因此停下手，因为代价和结果比起来，值的太多，赚的太多。

    他像个小小的商人，衡量着自己的行动和换取的一点宠溺与爱，斤斤计较着哥哥对他的好，少一点都能焦虑的睡不着，他喜欢哥哥喜欢得着了魔发了疯，他眼里连自己都放不下了。

    奇怪的铃声响起来，大概是下课的意思，程安还魔怔似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个没完，他近乎病态地盯着自己的伤口看，他甚至想着，当以后自己长大后的某一天给哥哥展示自己的伤口，并一一给他解释每一道伤口的来源都是自己，他会不会吓得觉得自己是个恐怖的人。

    “你这弟弟也太粘人了，上学都要跟着啊。”一下课艾泓就凑过来，仗着跟李砚关系好是一方面，看程安生的白白嫩嫩的样子，忍不住去逗小孩又是另一方面。伸手掐了下程安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你哥哥天天带着个孩子，多耽误他找女朋友啊。”

    这动作来的猝不及防，李砚甚至没来得及劝阻，只能后知后觉伸手把朋友没分寸的手拍走。

    “哥哥，”程安微微抬起脑袋，一张小脸被风吹红了鼻头，“我耽误你找女朋友了吗？”

    “听他瞎说。”李砚笑了下，“哥哥忙着照顾你呢，哪有空找女朋友。”

    “屁了，弟弟来之前叫你联谊也不去，”艾泓翻个白眼，“我都说你要对妹妹没兴趣，出去找个漂亮弟弟，咱这也不是没有gay吧。”

    垂着头的程安听到这句话，门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破嘴唇的力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胡思乱想的心平复下来。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李砚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又怕李砚真的会像艾泓说的那样去gay吧。他是成年人大学生，这些都是正常的，如果哥哥真的喜欢男生的话，无论怎样应该也轮不到自己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吧。

    “艾泓你要是很闲，年末我的钢琴曲也让给你弹怎么样？”李砚笑着，大手还是牵着程安的小手，连语气都没跟刚才差多少。

    “还有事，先走了。”艾泓朝程安摆摆手，非常不客气的朝学院另一方向跑过去了。

    刚艾泓在的时候程安非常希望他快点滚蛋，现在他却又有点想念有人提气氛的感觉了。自从艾泓走了之后李砚就没再主动说过话，程安悄悄瞄了他好几次，却意外地发现，从表情来看他好像心情其实挺不错的。

    就在程安的小拳头攥起来又松开，反反复复几次之后，李砚突然开了口，“我不会去的。”

    “嗯？”程安一瞬间每太跟得上李砚的话题。

    “我是说，”李砚顿了顿，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说这件事似的，“我不会去的。”过了半晌才又很小声地补了一句，“gay吧。”

    虽然不知道李砚跟自己特别补充一句的初衷是什么，程安此刻都一并开心着，因为他知道哥哥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了，到这时他才禁不住感叹，或许这就是兄弟的感应，世界上或许再没有比他们更合拍的人了。

    他足够了解哥哥，哥哥也足够了解他，哪里还需要别的人呢。

    “我知道呀，”程安也小声回着，用软软的手指勾了勾李砚的，“我知道我的哥哥是不会那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