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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懂了。这个叫何元菱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安排了这么周密一个局,将自己的内心如此犀利地洞悉。 她是暗示自己,作为一个屡被掣肘的知县,可以通过在众人面前将包典史碾压入尘埃,来确立自己在本县的威信,给那些不服管理的地头蛇们好好来个下马威。 她不是才十五岁吗? 也太懂官场了。实在有点可怕。 束俊才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何元菱,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有酒窝。 咦,这个芝麻官很帅啊。何元菱被他黝黑脸上的酒窝给晃到,不由定定地看了两眼。 束俊才深深地望她一眼,才转身对颜荣道:“传令,大堂集结,待包枢光一到,立即升堂!” 36、公堂 今日的阳湖县衙, 热闹得像是赶集。 听说周向文状告阳湖县典史包枢光一案要在县衙公堂审理, 四邻八乡呼朋唤友地往县衙赶。 而县衙门外值守的差役们也不阻拦。他们分列两边,一直沿到公堂门外的大院内, 将前来看热门的百姓们隔到院子两边, 为大院中央隔出一条道来。 何元菱作为证人, 被带到大院旁的一间屋子里,外头有差役守着, 透过窗口,能看到正堂和正堂外大院的动静。 县衙的正堂内依然空无一人,公案上摆放着知县审案的红绿头签,公案后是一块“海水朝日图”屏风, 上悬“明镜高悬”的匾额。一应布置倒和何元菱前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极为相似。 与正堂内的安静不同,大院里已经聚集了足有三四百人, 还有百姓在不断涌入,热闹非凡。 突然, 人群出现大声喧哗。何元菱扒着窗户一看,发现数位衙差押着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过。 那男人虽被押着,样子却不可一世, 对押解他的衙差们怒目而视, 甚至还对着旁边的人狠狠了吐了一口唾沫。 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有人叫道:“姓包的, 你也有今天!” 那男人正是包枢光,一听这话,顿时怒了, 大吼:“你谁,老子出来弄死你!” 这声吼得特别有恃无恐,倒唬得百姓们不敢再说话,一片嘈嘈杂杂的声浪中,无人再敢大声反驳于他。 何元菱冷冷一笑,退回屋子里。 出来弄死……狠话放得太早了,你还能出来,再考虑弄死别人不迟。 这是何元菱头一次看到包枢光的模样,替茹娘难过之余,也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没让自己坠入到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院子里的百姓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卓北与束俊才从内衙出来,在衙差们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走进公堂。束俊才坐到公案后的高椅上,他是今天的主审。卓北为监审,在公案旁另设监审席。 “威武——”随着衙差们低沉而有力的开场白,周向文状告典史包枢光强纳良女为妾一案,终于在数百双眼睛的关注中开庭。 百姓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本县的公堂之上,出现两位如此年 轻的大人,不由低声窃窃私语。 “旁边怎么还有一位大人,是谁?” “听说这回包典史的案子惊动了省里通政司,那位怕是通政司的大人。” “哇,好生年轻有为,跟咱们束知县有的一拼。” “咱们束知县还没成亲呢,县里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哦。不知道这位通政司的大人成亲了没?” “你总关心这些乱七八糟。我就比你高级,我关心包典史这回还能不能罩得通。” “哟,你这么高级,倒是说说,为什么省里来的大人只能坐下首,倒是咱们束知县坐在上头?有什么说法?” “呃……这个……” “咦,你们聊得这个,我会啊。坐在上头的就是主审,说明这案子,咱们束知县是主审,省里来的大人是监审。” “瞧吧,王老头都比你懂。” “切,王老头儿子在公堂上站着呢,人家衙差他爹,当然比咱们懂。” 围观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功夫,原告和被告都被带上了公堂,周向文和包枢光分别在原告石和被告石上跪下。 包枢光这辈子向来只欺负别人,哪里向谁低过什么头,跪在这被告石上,望着上头一脸正气的束俊才和卓北,心中已是恼怒之极。 又想着束俊才他是领教过的,不过是败在自己手里的黄毛小子。而那个通政司来的什么卓大人,看着如此年轻,也不像什么重要人物。只怕也是接了诉状,不得不告。 如此想着,包枢光愈加觉得束俊才只是为了羞辱自己,好立立他这个县太爷的威风。真要在公堂上对峙,他包枢光是不怕的。 不等两位大人开口说话,包枢光已经阴恻恻地开了口。 “周向文,你数次诬告于我,我都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这回变本加厉,你是不要命了?” 又向着卓北,换了一副谦逊的面孔:“卓大人怕是被这刁民给坑了,他求娶邻女不得,对在下怀恨在心,一直妄图诬告于在下,竟然劳动了卓大人,罪过罪过。” 卓北不为所动,表情平静地道:“是否诬告,审了才知。被告言之过早。” 包枢光一滞,听出些苗头。 这位卓大人,只用“被告”二字称呼自己,显然是不愿与自己攀关系。 好像 ,有些不妙啊。 不妙的还在后头呢。 束俊才当场宣读周向文诉状,包枢光这才知道,这回周向文竟然不是诉自己强娶,而是夺妻。 包枢光当然不服,夺个屁啊,老子手里有张茹娘的退婚书,还是从周家搜出来的。说明什么,说明周家已经拿到了张茹娘的退婚书。 婚都退了,哪里还是“妻”,老子想纳就纳,只要张茹娘同意,你周家有个屁的发言权。 他身为典史,也是行惯了刑狱官断之事,在公堂之上咄咄逼人,倒也把围观百姓们听得一愣一愣,差点就以为这场鸣冤又要像以往那样,以包枢光大获全胜而收场。 可是百姓们不知道,这回不一样。 包枢光的反击,早就在何元菱的意料之中。 周向文大声质问:“大靖律法,解除婚约需双方商议无异议,若一方有异议,则由官府裁定解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父母的确收到来自张茹娘的退婚书,但草民父母从未表示同意退婚,典史口口声声说草民诬告,那典史是不是得拿出官府的裁定文书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围观百姓顿时哗然,纷纷用非常大的声音交头接耳,表示周向文讲得很有道理啊,虽然不知道大靖律法有没有这一条,但人家能拿到公堂上来讲,总该有点底气吧。而且公堂上坐着两位老爷呢。别人不知道,老爷们还能不知道? 包枢光却已是怔愣在那里,脸都涨得发紫。 想他强抢时某虫上脑、又是素来跋扈横行,什么王法什么律例,大差不差得了,在阳湖县,他包枢光就是王法,哪里想过那么细。 眼下被周向文连声反击,包枢光猛然发现,自己的确行事有巨大的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