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旧梦
戴着口罩的瘦削少年有些迟疑地蹲下来，用那双漂亮的凤眼打量他：“你家长呢？为什么一个人在地铁站乱跑。” 陆霜明有些紧张地向后退了半步：“我爸被坏人关起来了，表叔表婶出门了，留我一个人在家。” 对方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用矿泉水沾湿擦了擦他的脸：“我带你去找警察，让警察送你回家。” 陆霜明连忙摇头，伸手揪住他的袖口：“一会……一会再去找警察，可不可以和我聊聊天呀，我家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有病，不愿意搭理我。” 少年看了他片刻，似乎是在判断他的意图：“我时间很紧，只有二十分钟。” 陆霜明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又被拒绝了：“哦……不好意思……” 少年语气冷淡却拉起他的手，走向了休息区：“找个座位聊吧。” 陆霜明现在也记得那种被陌生人牵住的感觉，软绵绵又轻飘飘，好像在阴天看见了太阳，可以把发霉的自己翻出来晾一晾。 “说吧，你想聊什么。”少年带他找了个桌子坐下，托着腮望向他。 陆霜明低着头小声说：“好久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听我说话了……我总是看见厨房着火，虽然自己也没有被烫到，但我就是看到有火……他们都说我是神经病，可我不是神经病，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少年人微微颦起眉：“你第一次看见厨房着火是什么时候？” “是我表叔他们回老家探亲，走了好久好久，我被锁在家里，后来没有东西吃了，我就想把厨房里的红糖和面粉和在一起蒸一蒸。可是我一开火，灶台突然就爆炸了，一团团的火。” “从那以后就总能看见火吗？”少年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眯起眼看了看他颈侧的疤痕。 陆霜明晃着腿点了点头：“是……但我不是神经病，我不喜欢他们那样说我。”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神经病。面粉爆炸的惊吓可能一直堵在你脑子里，变成了一种创伤……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他会帮你的。” 陆霜明有些不解：“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精神病，那为什么精神病院里总是人满为患呢？”“因为污蔑一个人是精神病，可以给自己带来很多好处啊。”少年转了转手里的筷子，“可以占有对方的财产，可以甩掉许多麻烦，可以逃避自己的义务，可以让敌人失去和自己叫板的资格……” 陆霜明难过地说：“哦，我懂了，他们都很讨厌我，恨不得赶紧摆脱我。我也没有钱去看心理医生，我会不会死啊？” 少年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不会死，但这样下去，你会被他们打败的。小同学，那些火是你心里的恐惧，你越害怕它越是会出现，你要自己克服，有些坎只能自己迈过去。” 这套说法有些玄，陆霜明并不能完全理解：“那要怎么克服呢？” “试试直面那些让你害怕的事，不要盲目地逃跑，要学会用这里，”少年点了点他的脑门，“学会用自己的理性去判断。” 少年的嗓子很容易哑，好像还在变声期：“如果身上不痛，没有被呛到，那它就是幻觉。如果你实在害怕，可以拿一瓶水在手上。” 陆霜明不自觉地端起服务员送来的白开水咽了下去：“可一瓶水能有什么用呢，他又不能扑灭大火。” 少年顿了顿，似乎是在找一个容易理解的说法：“额，虽然它不能扑灭大火，但你可以把它当作你的护盾。大火扑来的时候，你打开水浇上去，就可以给自己留一点转身逃跑的时间，这样想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了？” 陆霜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一瓶水我很容易就能找到，但如果面对更恐怖的事，连可以抵御一小会的护盾都找不到怎么办？” 少年愣了愣，垂下了眼睫：“也是……什么都没有该怎么直面恐惧呢。”他有些孩子气地挠了挠头，赌气又难过地呼了口气。 “那就尽量笑着吧，”他捏了捏陆霜明的脸，用手指提起他的嘴角，“精神胜利法可耻却有用。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用蔑视困难的笑去应对，假装自己游刃有余，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 少年看着他呆呆的表情，觉得自己也有些滑稽：“我在说什么啊……我也不知道，你也听不懂。” 陆霜明眨了眨眼睛，努力咧嘴露出了一个笑：“我知道，要开心！”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才说的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要靠脑子。” “拼命学习，好好考试，上好大学，才有可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少年看了看表，“二十分钟到了，我带你去找警察吧。” 陆霜明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追问：“学习真的有用吗？我如果好好学以后能帮我爸报仇吗？” 少年在一个玩具店前停下，买了一个钢铁侠的玩具递给他：“先别想什么报不报仇的，先想想怎么让你爸回来以后，能够吃好的穿好的。只能靠你努力读书好好考学，明白吗？” 陆霜明抱着钢铁侠，开心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很努力的。小哥哥，你懂这么多，你以后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人！” 少年轻声笑了，伸出手和他击了个掌：“谢谢，我以后要改变世界，干翻那些贪赃枉法的人渣。” 陆霜明当时觉得他的理想好高大，比自己的不知强到哪去，激动地比划了个神奇英雄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学着里面的台词：“正义之星永远不会坠落！” 地铁里的光影像雾一般笼罩住他，陆霜明搂着怀里的东西，像搂着当时那个有些丑陋的钢铁侠，满足得很。突然，地铁站剧烈地晃动起来，石柱和穹顶在他眼前分崩离析。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陆霜明，陆霜明！醒醒，快起来，午休结束了！” 陆霜明艰难地挣开眼睛，教官黝黑的大脸填满了他的视线。“睡得跟猪一样，这体力可不行。” 陆霜明揉了揉眼睛，松开怀里的行军被：“抱歉，我马上到操场报道。” 星盟冬天的太阳依旧很毒，陆霜明后背上背着几把不同的枪，跟着今年新入伍的兵一起练习射靶。专业的狙击枪和赵鹤鸣带他玩过的手枪难度天差地别，刚打了四十分钟，他端枪的手已经开始抖了。 “陆霜明！”远处有人叫他。 他敬了个礼，大声答道：“到！”“有长官找你。” 陆霜明来不及喝水，按指示赶去了操场西门。远远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待他走进了果然是赵鹤鸣。 “鹤少好！”陆霜明和其他士兵一样，冲他敬了一个礼。赵鹤鸣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究竟想干什么？不好好在实验室呆着，在这凑什么热闹？” 陆霜明吊儿郎当地笑了，鼻尖上的汗珠亮晶晶，看得赵鹤鸣下意识想抬手擦掉。 “谁规定我一定要在实验室呆着？我就只配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敲那些能让我掉脑袋的代码？” 赵鹤鸣皱了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在这能学到什么？鹰盟打到国境边上都轮不到你去前线作战。” 陆霜明挑起眉，飞快地抄起腰间的手枪，正对着赵鹤鸣的额头按下了扳机。 赵鹤鸣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瞳孔有一瞬间放大。 “可以学怎么杀人呀”，陆霜明收起枪在指尖转了转，微蹲下身平视着赵鹤鸣的眼睛，轻轻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比在实验室刺激多了……” 赵鹤鸣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枪，用枪口托着他的下巴微微抬起。陆霜明的颈侧果然有一块极浅的疤痕，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别做傻事，意气用事不会有好结果。”赵鹤鸣穿着贵族常穿的狐毛领大衣，像一个真正被娇养的漂亮omega。 陆霜明耸耸肩调侃道：“别自作多情了，齐小夫人，谁值得我去做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