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病秧子和小瘸子

    今天是申秋男人的头七。

    他用家里仅有的一点食材做了一桌饭，看着躺在凉席上脸色灰败的男人，红着眼睛摸了摸他冰冷的手指尖。

    “我给你留了饭，待会儿回来的时候记得吃。”

    穿堂的冷风吹过他凌乱的鬓发，申秋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然后慌乱地跑到床上，放下了旧得发白的红罗帐。

    老人们都说头七时不能让鬼魂看到家人，不然就会流连忘返，延误了投胎的时机。于是申秋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连根头发丝都不敢露出来，生怕叫他看见。

    他男人死了，家里却连给他买口薄木棺材的钱都没有，就让他这么孑然一身地躺在凉席上，委屈得半夜都能睁开眼睛替自己哭一哭。

    “你快去投胎吧……”申秋捂着嘴，默默流着眼泪，“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遇到我，就不用再过得这么苦了。”

    门口的白纸灯笼被风吹得左摇右晃，里面的蜡烛闪烁一阵，终于撑不住灭了。

    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申秋闷得浑身是汗，竖起耳朵听着被子外面的动静。

    那脚步声跨进了门槛，却没去桌前吃饭，也没到凉席边上哭一哭自己倒霉的遗骸，反而一步一步停在床边，好像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申秋想起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他男人每次下工回来，一定要先靠在床柱上看他半天，才肯去做别的事情。

    他只是个什么都干不了的病秧子，虽然长得漂亮又乖巧，却因为生不了孩子，到了二十八岁都没有嫁出去。

    这十里八乡，就只有他男人看得上他，不嫌弃他是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双儿，每天把他放在手心上捧着。

    可一个病秧子和一个小瘸子凑在一起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

    申秋的爹娘为了给他治病花了好多钱，在把他嫁给小瘸子的时候，就把人家所有的家产都要去做了彩礼。

    小瘸子却还高兴得像个傻子似的，欢欢喜喜地把申秋背回了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

    村里人都笑他是看上了申秋的脸蛋，是看上了申秋软乎乎的大屁股，还有胸前那一对圆滚滚的大奶子。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白长了一副这么好看的身子，又不能生儿子。

    “不是这样的。”

    每次申秋因为这些事情躲在屋里哭，小瘸子都会手足无措地抱着他，一口一口把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吻干。

    “我喜欢阿秋，阿秋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他们都是彼此贫瘠的土地上最后一枝玫瑰，本以为老天爷总会大发善心，把这唯一的一抹艳丽留给他们。

    可是小瘸子死了。

    他为了高昂的报酬去给富贵人家修房子，却因为腿脚不方便，下梯子时失足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后脑勺的血洇了满地，他们不仅没有拿到报酬，反而险些被人讹上。

    “这房子我们老爷还要住呢，现在你男人死在了院子里，我们不让你赔偿就算了，你还敢来要钱，是不是活腻了？”

    那个留着山羊须的管家凶狠地推搡着申秋，推着推着，却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满脸淫邪，“不过嘛……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肯陪我一晚，我就给你点钱，让你能给你男人买副棺材，怎么样？”

    申秋气得脸颊通红，他又不是妓女，怎么能靠出卖身子挣钱？

    他甩开了管家的手，忍着眼泪走出了那朱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