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征北平北

    到了早朝时刻，思昭思明，文武百官，一干人分左右站在紫微殿上。思昭是守规矩的，思明就差点意思，听上奏的说了半天司典，盘粮，灾异，雨泽，老大不耐烦，好容易看到下一个上去的是兵部侍郎常茂，说的是军队里的布置，顿时精神一振。

    北边边境已经有十几年太平无事。这时为阻击西赢蛮人，朝廷又要再次出兵。按规矩，兵部侍郎说完后，就该其他大臣举荐一位皇子随军，但这时却没人接口。

    身为臣子，揣测上意那是必修功课，但眼下这上意有点不好揣测。谁都知道这次要派皇子出征，原先已经定了思昭的，但思明忽然回来，就难说天子是怎么个想法。要是按长幼，那还是得思昭，但要看皇帝喜好，大概是偏向思明。所以大家都不吱声，有人就朝兵部侍郎看，心想他既然奏本，应该知道点内情。常茂纹丝不动，一眼也不朝两边瞧。

    好在这次当皇帝的没叫底下为难，接过奏折后就叫了思明。

    思明听到自己名字，走出行列。

    齐帝神情严厉，“朕听说你平时不好好上课，只爱到处胡混，先前又擅自出宫，实在胡闹。眼下边疆有乱，人人应当出力，你愿不愿意将功折罪，随军出征？”

    这话一出，下面就有些细微声响，跟着又安静下来，各人怀着各样心思，都在等思明回答。

    思明呆在那里，一时答不出话，但立刻想起来这是在上朝，刚才也决不是自己听错了，连忙上前一步，大声说，“儿臣愿意”。

    齐帝点点头，“既这样，你去见龙磐将军。龙将军是北伐主将，你这一去，必须听他号令行事。”

    思明心花怒放，这时无论皇帝怎么吩咐，全是没口子答应。他进宫后，也和思昭一样有少师少傅训导。他天生好动，圣人之言看不进去，兵法谋略读得津津有味。但既然在宫里，读了兵法也没用武之地，最多叫几个侍卫过来，假模假式演练一番，实在没趣。前两天他从外面回来，立刻挨了好一顿训斥，想到自己下半辈子就要被锁死在这地方，实在愁苦得不行。谁知忽然得了这喜讯，这一随军出征，又能领略边塞风光，又能纵马沙场杀敌，这乐子可真是不用提了。

    早朝散后，他送思昭出宫，心里想的还是这件喜事，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在思昭身边连说带比，要配置兵器，要挑选战马，恨不得这会儿就插翅飞去战场。他眉飞色舞说了半天，忽然住了口，又停住脚不走了。

    思昭一直在听他聒噪，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转身看着他。

    思明不知道该不该问，但他藏不住话，终于还是问了，“思昭，这次父皇让我去，你会不会不高兴？”

    思昭微笑说，“你本来就喜武不喜文，又一向闲不住。父皇派你去，也是希望你能建功立业，扬我国威。这次我虽然不能前去，但也一样代你欢喜。”

    思明听他说得诚恳。心里只有更加不安。他只是没心机，人是聪明的，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当然看出来齐帝偏重自己，冷落了思昭。但要说放弃这次出征机会，哪怕只是想想，也觉得万分舍不得。

    思昭又说，“今晚我在府里设宴，祝你旗开得胜。就是可惜你刚回来，就又要走了，也没时间好好聚聚。”他停了停，又说，“我原先还想着，再有出宫机会，能和你一起去呢。”

    思明一拍大腿，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是我们能一起去就好了。他说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去？我们去求父皇，他肯定答应。”他从小机灵，嘴巴又甜，有什么为难的事，到母亲或长辈面前一求，别人多半就答应了，这时身份变了，脾气还是这脾气。

    思昭本来就是有意引他说这话，这时见他毫无机心，反倒有点歉疚。

    思明看到他神情，还以为他担心皇帝不同意，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这就去跟父皇说。”他倒是半点不耽搁，立刻和思昭告别，一路蹿回宫里。

    思昭打马回府，换下朝服，心里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应答，果然没过一个时辰，就有太监过来宣召。

    他这次进宫，去的就不是紫微殿了，直接被引到御花园。思明早在那里，见了他，迎上来叫了声二哥。

    思昭过去向齐帝见礼。齐帝伸手扶他起来，又对思明说，“思明，你也该向思昭学点礼数，这次随军，再要胡闹生事，朕一定重重罚你。”

    思明吐吐舌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思昭笑着说，“三弟年纪小，性格又诚朴，有时不免疏忽了礼仪。但父皇你说他胡闹，可就冤枉他了。先生们都称赞他读那些兵书，很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思明有这样的天分，要是让他一直拘束在宫里，就像宝剑从不出鞘，也难大展光华。”

    齐帝和思昭相处了几年，知道这养子聪敏沉稳，对他也很看重，现在虽然钟爱思明，倒也想过，思昭一向恭敬有礼，两兄弟感情又好，要是他以后能安分守己，辅佐太子，那就再好不过。这时听到他维护思明，龙心大悦，觉得他大有爱悌之心，就问，“刚才思明过来，说自己不懂规矩，担心这次出去有什么不周到。要是你也一起过去，彼此能互相提点。思昭，你愿不愿意？”

    思昭恭恭敬敬地回答，“儿臣早就听说，西北郡守冯偃清慎明着，德义有闻。要是父皇让儿臣一起前往西北，儿臣必定以冯郡守为镜，为父皇分忧。”

    思昭说的冯偃是大齐老臣。这人没什么才干，最大的好处是谨慎小心，在边境布置粮草，安顿军民，没立过大功，也没犯过大错，兢兢业业几十年，从一个地方小官做到西北郡守。思昭拿他来作榜样，就是在说自己没有争功之心。

    齐帝点头说，“冯偃虽然只是个郡守，但也是三朝老臣。你们这次过去，对他不能怠慢。”这样一说，就是同意让两人一起去了。

    思昭答应了，目光往旁边一扫，看到思明一脸得意，正对自己挤眉弄眼。

    第二天宫里出了旨意，龙磐是正将，思昭封征北将军，思明封平北将军，不日率军出征。要是单看官职，思昭比思明还高了半阶，但两人一个执掌粮草，一个执掌军马，孰轻孰重，各人心中自有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