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履行完了
我和我哥抽了办公桌上的卫生纸,一起默不作声把案发现场打扫干净了。 他的老板椅上有水渍,我用卫生纸按了半天,实在是吸不干净,只好就那么放着了。幸亏他当时选的颜色深,看的不太明显。 我和我哥相顾无言片刻,他问我:“你不上课吗?” 这是用完就要赶人了。我冷哼一声,说:“放暑假呢。” “……哦,放假了啊。” 他也觉得自己说话没边,又开始折腾那支钢笔了。 “那我走了?” 我实在不想在他办公室里待下去,这里的气氛太古怪了。 他把钢笔合上,说:“你要上哪去?” 嘿,我上哪去,你管得着吗? 但看在一百万和刚刚还算满意的交往上,我难得压下脾气,老实回答:“我回家。” “回家……”他脸色不太好看,像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怎么?回家也不行吗?这不在合同范围内吧。”我顶了他一句。 “你不能回家,”他一锤定音,“你在这里待到6点,我晚上要参加一个慈善晚会,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外面。” 我愣住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还没回过神来。 他这举动是什么意思?把我介绍给别人?他是想把我安排进公司,还是想把我带进商业圈子?要我说,我一个都不感兴趣,我这辈子胸无大志,就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一个人在家里宅一辈子。 而我哥和我是完完全全的反面,他有野心,有实干,肯下功夫,能言善道,最大的愿望是把我爸留下的公司做大做强,这个愿望他目前已经达到了,接下来的目标是更大更强。 意思就是我哥这种人,怎么可能主动把我抛到前台露面分他的权呢。 此事有蹊跷。 我完全没往个人感情因素上考虑,毕竟那可是我哥啊,他哪里能有感情!看我着急上火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冷静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冷酷多无情了。虽说他后来解释了,当时他正艰难和体内的跳蛋作斗争,但是我还是生气。他有苦衷,我也有苦衷,谁还没有苦衷了?我不让着他。 就算我身上穿着他助理从我家带来的西装,脚上踩着他助理买的新鞋,嘴里吸着他助理送来的牛奶,我仍然不低头。 这几个小时,我没想他的事,倒是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事。他为什么要让我签那个合同,为什么要和我做那种事,我懒得追究,但是我妈以后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和我哥相处,是现实的事。 我不想表现得太冷血,这样会让我丧失指责我哥的立场,但是事实如此,我很清楚,不管我哭多少场,给医生下跪多少次,诊断结果都不会变了,我们换了好几家医院,结果千篇一律,误诊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我妈和我一起去,她接受的比我还快。 但是我偶尔又免不了冷血去想,如果手术失败了怎么安排葬礼,如果一不小心,我妈成了植物人,又该怎么安排后续治疗。我妈和我爸相爱二十多年,两个人早把彼此当做相互的精神依托,其实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就隐约看出来,我妈的心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如果她也去世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可这话我却不敢说,连想也不敢想,加缪笔下的局外人正是因为这句话被判了死刑,我心有戚戚。 至于我哥…… 我和他不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他看见过我光屁股,我没见过几次他光屁股。我出生的时候,他上小学,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上高中,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进我爸公司了,我现在上了大学,他也平步青云,从新职员一路爬到顶层总裁,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小时候的仇恨和亲近早像烟雾一样飘走了。 我原以为,我们俩这辈子不会用血缘以外的交集。 现在,我和他的关系里有激情,有亲密,血缘甚至给我俩增加了更为牢靠的承诺,真是完美符合爱情三角理论呢,我心想,要是天底下每个不熟悉的兄弟都能做爱,那他们都成了完美情侣典范了。 如果没有这个条约,我绝不会把他往那方面去想。可是他把条约递给我了,告诉我这个可能性,我就再不能收回心思,他的手——他的手搭在车窗上,抓着我鸡巴的样子很好看,他的嘴——他的嘴抿起来,和我接吻的时候很有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盯着平板上的文件,带着水光看向我的时候很哀婉。 我想,要是我硬了,就都怪他。 但是我们在乱伦哎,这可是乱伦,他以为是什么?上一个我知道深陷乱伦丑闻的名人还是二战德国元首,是世界耻辱柱上的一员,我哥名牌大学毕业,从小饱读四书五经,不至于没文化到这种程度吧! 撇开这一点不谈,我哥没那反社会的心思,他是遵纪守法好公民,纳税都一丝不差的。 感情啊……我又想,我应该是不爱他的,但是他爱不爱我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不爱他。 车子把我们停在一个山腰别墅上,慈善晚宴将在这座全市着名的酒店举行, “你就喝了一个牛奶?”我哥问我。 我说:“嗯。” 他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我,说:“慈善晚宴上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我们要在里面待到散场,你会饿的。” 我“啊”了一声,说:“我没参加过。” 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我,再次看了看手表,再次看了看我, “小赵,”他叹了口气,给助理小赵打电话,“能不能帮忙买一份包子?对,就在车上吃。” 我带着一身包子味和他走进了晚宴大厅。 “您好,王董,多日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焕发。” “张总,哈哈,老朋友了,过几天一起去喝茶啊。” “王书记,您也来了啊——瞧我说的什么话,王书记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哥一进门就有人迎接,他几乎和每个人都认识,都能寒暄两句,我就是我哥的跟屁虫,跟着他一路走一路听,看着那些高矮胖瘦的中年人,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一个没分清。 “哦!这是我弟弟,没给大家介绍过,今天碰巧,带他来见见世面。小泽,给大家问个好。” 到我了,我及时回神,说:“各位叔叔阿姨好,我叫关泽。” 这时候应该露出一个带着小虎牙的微笑。 那些人对我的表现满不满意,我看不出来,但是我看我哥对我还挺满意的。 我都二十多岁了,早不是以前那个净会闯祸的小屁孩了。 那些人也向我笑眯眯地打招呼。 “小泽呀,你好。是关总的弟弟呢,真是一表人才呀。” “长得真俊!有女朋友了嘛?阿姨家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你要不要见见?” 第一次见我的人都夸我长得好看,我早习惯了,正等我准备熟练回绝这些人的邀请时,我哥开口了。 “小泽还小呢,刚上大学,不考虑这些事。” 有他发话,那些人也识趣不纠缠,两波人寒暄一会儿,我哥就带着我继续走了。 “……那家的女儿最近在娱乐圈,和三个男明星绯闻满天飞。” 他干嘛和我说这个?我看了一眼我哥,只能看到被灯光晃得雪白的半张侧脸。 他是在为公司日后联姻准备,还是在提点我不要踏进火坑?或者说……在提防我真的对那家女儿感兴趣? 我忽然发现,我似乎能从他基本波澜不惊的表情上窥到一丝真实想法。他的那些小习惯、小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没变。我看着他,思绪翻飞,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四口人欢声笑语的小别墅。 后来,爸爸消失了,妈妈消失了,他也消失了,家里只剩我一个。 每个命苦的孩儿,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被折翼后,我们成了黑化的恶魔。 这都哪跟哪啊!我一下子被自己给逗乐了,笑得停不下来,还得和莫名其妙回头看我的哥哥连连摆手,说自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