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一）

    陌寒其人，别看现在冷漠如雪，其实当初是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情窦初开的……不，也不算是情窦初开，陌寒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当时他和方清，到底是什么关系。

    父母去世后不久，一群豺狼虎豹虎视眈眈，哥哥忙于收整旧部东山再起，每天忙到要死。陌寒却瓷娃娃似的经常生病，经不起一点奔波。

    陌家产业不太干净，结识的人自然也不太干净，陌霄一点都不敢拖延，马不停蹄扩张势力，生怕下一秒连同幺弟一起被暗杀掉。

    为了幺弟的安全和教育问题，陌霄只能把他送到背景雄厚的学校，不看僧面看佛面，学校里都是些金童玉女，约定俗成的不能闹事，在那里，学生的安全都能得到保证。

    相应的，门槛会很高。

    陌霄实在没办法了，他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当时的青梅竹马，也就是现在的嫂子，求她们家出面给陌寒求一个入学资格。

    陌寒原名其实是陌涵，出生没多久长开一点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四处观察，因此得了“涵”字。他孩童时期妥妥的一个世家小少爷，被父母带出去总会收到各种相貌上的夸奖。

    在陌霄送他去学校前一晚上，他和陌霄谈话，把名字改成了“陈寒”。陈是妈妈的姓氏，妈妈是普通教师家庭的女子，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空难时肚子里还怀着三妹。

    入学当天晚上，陌寒住进了学校，陌霄出门谈生意，喝酒喝到胃出血，被嫂子带着保镖偷偷送去了私人医院。

    据说那一次，嫂子被家人骂了许久。

    嫂子名叫董玥，董家几代从政，最是会审时度势，他们本想和陌家政商勾结，陌家却半路失踪，董家长辈自是不愿两个小辈再有联系的。

    嫂子不敢明目张胆问家里要钱给哥哥，只能暗自拿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贴补给陌寒，当作学费和生活费，两人就这么省吃俭用供完了陌寒在学校里几年的课程。

    刚入校那会儿，陌寒孤僻不理人，整个人阴郁得要死，七八岁的小娃娃每天只是捧着书本恶补知识。一些曾经的玩伴都被家人要求离他远远的，短短半年，他曾经活泼的性子一去不复返，再也瞧不出踪迹来。

    陌寒天资聪慧，过了几年，每天拿着医学大部头啃得津津有味，到了后来，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一颗医学方面的新星将要冉冉升起。

    陌霄沉浮十余年，终于熬出了头，其中苦涩难于明说，他在收购回陌家原有宅院的当晚，向董玥求了婚，那年陌寒十八岁。

    目睹了哥哥的求婚过程，陌寒躲在宿舍里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外间沙发上便去会周公。

    他不知道的是，套间里空降了一个新舍友。

    新室友冷冷清清的，名字叫“方清”，有四分之一白色人种基因。

    他和陌寒是不一样的冷，陌寒是刻意冷拒别人，装模作样多了，面具便再取不下来；而方清本身便对所有人和事情都不感兴趣，却不防着人，只是冷冷淡淡的。

    陌寒后来才知道他是方嘉父亲的私生子，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方清才刚被接回来。

    醉酒当晚，半夜，陌寒躺在沙发上不舒服，昏昏沉沉睁开了眼，嚯，脚边有一个人。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月光顺着窗户洒了进来，他只能看见脚边有一团黑影，醉鬼不是很在意，咕咕哝哝吐槽：“什么东西。”

    方清全身僵住，内心祈祷陌寒醉到不省人事，能侥幸放过他。

    他半夜出来，开灯后看见自己的室友睡在沙发上，本不想管事，却在路过去倒水喝时注意到了有意思的东西。

    他关掉灯，借着月光悄无声息蹲在陌寒脚边……欣赏鞋子。不，准确来说，是欣赏他穿着的鞋子。

    没错，方清有恋鞋癖，重度。

    当然，得是好看的人穿上好看的鞋子才行。

    能让方清承认好看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几乎没出现过大街上他发现目标走不动道儿的情况。

    他轻易不发情，发起情来挡也挡不住。

    第一个让他发情的，是同父异母的哥哥，方嘉……就在今天。

    陌寒第一次喝醉酒，以为自己在做梦，眼花了，他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方清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后才大喘了一口气，再低头一看，他已经射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打了照面，陌寒见他锯嘴葫芦一样，躲躲闪闪的不看他，正好省心，有一个安静的室友是最好不过了。

    两个人形冰块就这么开始了他们的“同居”生活。

    哥哥的事业前几年慢慢步入正轨，陌寒阴郁的气息散去了不少，安安心心泡图书馆去医院实习，每天忙到飞起。

    陌家手头宽裕了不少，他哥嫂一向宠他，慢慢开始帮他购置行头，嫂子的眼光自然没话说，陌寒人靠衣装，小公子形象彻底立住了。圈子里没有秘密，人人都知道陌二少的美名，明里暗里说亲的人络绎不绝。

    陌霄本事通天，现如今的产业比祖辈还要多，虽说与有底蕴的家族相比稍逊，但已是在上流圈子里扎稳了脚跟。况且，他还不到三十，未来会到哪一步没人能预料到。

    几个家族都有与陌家结门亲的想法在，看陌霄对自己幺弟的热乎劲，都拿陌寒当陌霄儿子使了。

    陌霄知道自家弟弟的臭脾气，一次也没在他面前提过，他水灵灵的弟弟才刚成年，急什么。

    若是陌寒那天没有回宿舍，可能他和舍友的关系这辈子都止步于此了。

    那天他被推荐去做一台手术的副手，连着忙活了七个小时，从手术室出来后才感觉到全身都湿透了。

    他一刻不停地回宿舍，准备洗澡换衣服，甫一进门便看见高冷舍友蹲在他房间门口的鞋柜旁。

    陌寒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轻易不回宿舍的人突然出现，方清不知道他会回来，一下子被吓软了，他强忍着紧张，故作冷淡道：“擦鞋。”

    说完，他还欲盖弥彰地解释：“这么好看的鞋子，自然要任何时候都干干净净的。”

    陌寒急着去洗澡，没有多想便钻进了浴室里。

    第二天早上，方清敲响陌寒的房门，陌寒开门，迎面是一个纸袋。

    他的高冷室友淡淡说道：“帮你带了早餐。”

    陌寒：“……”

    此时的他起床气已初见雏形，他“砰”地关住门，把方清和他的早餐隔绝在外。

    这个室友可真怪，他想。

    陌寒所处学校分有若干学部，每个学部里人员不定，只要你交了足够的钱，任何专业都能配足老师和教具。

    陌寒在医学部里，学医的人还挺多，有专门对接的医院供他们实习。

    部里有一间钢琴房，里面的钢琴与整个学校格格不入，太次品了，这些非富即贵的少年们几乎从不来宠幸它。一些比较活泼的同学们都在猜测，搞这么差的钢琴就是不想让他们弹，不然万一抢起来怎么办，学校帮哪边都不合适。

    钢琴房常年没人，陌寒有时候会来这里看书，离宿舍和饭堂都近，比图书馆方便一些。

    有一天他坐在落地窗边，捧着英语原装教材苦读，阳光照得他直打瞌睡。

    突然，一阵钢琴音响起，惊得他清醒过来。

    竟然会有人过来？

    方清试了几个音，脸上有些雀跃，他双手起势，弹了一曲最简单的。

    陌寒满头问号，他的位置很巧妙，双方都看不到对方，不然方清也不会有胆子弹奏。

    他想，还好不是。

    钢琴房里隔音效果做的很好，符合学校的招牌，方清不怕别人发现，试着又弹了一首，他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

    中间一阵乱音，曲子断掉了，方清重整旗鼓，从头开始。

    就这样，陌寒的耳朵被和轮番轰炸，他用外套遮住了脑袋，闭上眼睡了过去。

    那段时间陌寒去钢琴房比较频繁，之后又碰见过几次，那人已经能够熟练弹出了，正在向进军。

    这人是只买了儿歌曲谱吗？

    陌寒一时放松警惕，教材从肚子上滑了下来，他连忙去抓却落了空，教材“吧唧”掉到了地上。

    凳子擦地的声音响起，方清快速起身走掉，陌寒好奇追了出去，只看见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这衣服看着有点眼熟。

    果然，陌寒回到宿舍，他的室友也是这副打扮，正坐在沙发上喝水。

    他心下了然，恶趣味上线，开门见山道：“刚才是你。”

    方清差点把水喷出去，他呛咳了几声，略微惊恐地说：“是你？”

    陌寒耸耸肩，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他有点好奇这怪人为什么会去偷偷弹钢琴，还是儿歌。

    方清有点窘迫，他捏紧手中的杯子，低声道：“我……我没用过这么好的钢琴。”

    他幼时条件不好，妈妈一个人带着他在小镇里生活，每个月只有方家大房太太给的钱，为了在爸爸面前做面子工程。

    那点钱加上两人打工，只够维持生活，钢琴是绝对买不起的。

    他妈妈当年被小三，分手时赌着气没有要他爸爸的钱，独自生下了他。两人相依为命直到现在，妈妈得了重病急需用钱，他才被接了过来。

    实在是因为长的太好，听他那个哥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可能会被用来做交际……

    本该稍微长开点便接过来的，方嘉以“好歹有老爷子一半的血，我们家不用这么早就上赶着送”为由劝住了，好歹把他留到了成年。

    上流圈子里那点事儿，脏的很，尤其是像他这种长的好，又带了点主家血缘却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向来是流连在不同人身下的，上学只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方清斗不过他们，庞大的方家搞死他就如搞死一只蚂蚁，更何况还有卧病在床的妈妈，等着做骨髓配型的妈妈还需要方家的人脉。

    陌寒不知道这些，他看见方清眼里带着怅然，突然没有问下去的兴趣了。

    他装作满不在乎地说：“你随意。”

    奇怪，自认冷血的陌寒，看着他那琥珀般的眼睛，竟生出了些同情。

    谁没个落魄的时候呢，若是他在几年前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怕是也不想被打扰的。

    在这次互动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了起来，打了照面还是会不说话；他们还会不带商量独自去钢琴房，有时候会遇见，有时候没遇见；高冷室友面对他时还是躲躲闪闪的，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房门再次在晨光里被敲响，陌寒忍着烦躁打开门，又一次看见高冷室友提着纸袋子。

    “早餐。”

    陌寒面无表情盯着他，小半晌后，“放餐桌上。”

    “砰！”

    期间陌寒又碰见过几次方清擦鞋子，经过课上老司机同学们的熏陶，他觉察出不对劲来，高冷室友不会操他的鞋子吧？

    他忍住怪异，在某一天把鞋柜清空了，全扔进了垃圾桶。

    当天晚上，陌寒和哥嫂坐在家里吃饭，他刚得知嫂子怀孕了，现在心情有点不太美丽。

    年近三十的陌霄锋芒内敛，他温声向自己的幼弟保证：“幺儿，你永远是我和你嫂子的幺儿。”

    嫂子笑得很和善，附和着点了点头。

    陌霄剥了两块虾肉，蘸好酱料分别放在两人盘子里，“尝尝刚招的厨子的手艺，据说她是从国外学成回来的，还得过很多奖。我准备让她跟着你去学校里给你做饭，怎么样？”

    陌寒本以为厨子是请来给嫂子做饭用的，毕竟嫂子怀孕了饮食要精细些。

    与预想的不太一样，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董玥心细一些，嗔道：“说什么呢，两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住在一起像什么话，不知道流言害死人？平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顿了顿，她又说，“这样子吧，每天她做好了，我让司机给你送过去。”

    陌寒咽下嘴里的食物，“没事，我吃饭的地方和时间都不定，医院学校两处跑……不方便。”

    董玥有些惋惜，“这样子啊，那好吧。”这个厨子手艺真的很好来着。

    她又想起一事，“幺儿，给宝宝取个小名吧。”

    陌寒有点发愣，“啊？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董玥轻笑：“不知道啊，宝宝还太小了。”

    陌寒：“……”他也是脑子抽了。

    他检索脑内词库，翻遍古今中外，试探道：“叫……瑞瑞，祥瑞的瑞。”

    董玥看起来很满意，“瑞瑞，好名字，小孩儿都能用，还喜庆。”

    陌寒：“嫂子喜欢就好。”

    陌霄有点笑不出来，他们未出世的三妹，是要叫“睿睿”的。从希望宝宝睿智聪明到希望宝宝祥瑞安康，他这个弟弟啊……

    陌霄于商场上翻滚十余年，心态自然好了许多，他转念一想，以陌寒起名的本事，怕是只能想起这个读音了。

    陌寒喝多了些，晕晕乎乎的，司机把他送到宿舍楼下便回去了，他闷头上楼，面色不太好看。

    一进门，正好看见方清在翻他的鞋柜，地上散了一排各式各样的鞋子，都是全新的。

    方清闻声回头，忙站起身，一脸古怪。

    陌寒心里燃起一簇火苗，带了丝怒气道：“你在做什么。”

    “我……看你没鞋子穿了，帮你买……”

    陌寒打断他，语气很冲，“你是不是有恋鞋癖。”

    “……是。”

    很好，纠结他有没有操过鞋已经没必要了，反正他看着就已经是在意淫了。

    出乎意料的，陌寒没有感到太恶心，他眼神在方清和地上的鞋子之间来回，用肯定的语气陈述，“想让我穿。”

    方清瞳孔微缩，颤声回答：“……想。”

    他骗不了自己，现在的陌寒即使脚上只套了双小白鞋，仍然能让他第一时间勃起。

    陌寒有一种摔门而出再上报学校的冲动，他烦躁地盯着眼前之人，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方清。

    方清外貌无疑是极好的，气质出色，身形也好，臀峰浑圆，包在牛仔裤里闷骚无比。尤其是他的两条腿，又直又长，特适合架在肩上干他。

    陌寒舔了舔自己的犬牙，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一个条件。”

    “让我上你。”

    陌寒觉得自己肯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把脑子给喝坏掉。

    方清愣住，片刻，嘴角绽出一抹凄惨的笑，“好。”

    总要来的不是吗，第一次给了眼前这位……挺好的，最起码他帅，而且能满足他的癖好。

    就是不知道，方家的人知道他第一次没换来好处，会不会气到吹胡子。

    陌寒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他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满足，有被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