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含刺（2）
自上次阿朱姑娘说让韩子棠证明自己的喜欢后，已过了两个星期。 这两星期里，有不少人对着韩子棠欲言又止，只是每次有人要开口的时候，阿朱姑娘都好似特意一般出现，圆溜溜的眼睛似娇俏似威胁的瞪人。 而韩子棠却也不在意这些，这些天能见到阿朱姑娘，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入了天堂，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对姑娘的爱意已经到达极限了，可每次阿朱姑娘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错了。 阿朱姑娘怎么会有那样的魔力呢？不见她时，满心满眼全是她，连吃饭睡觉也总是恍惚能在耳边听到姑娘的声音；见她后，明明想要直视着阿朱，却总是不自觉地别开目光，唯唯诺诺的像个懦夫。 虽然大家语焉不详，可韩子棠还是得知，过去喜欢阿朱的王孙公子不少，他也曾经问过几个恩客，问为什么要笑阿朱。 可当韩子棠问的时候，被问的人总是露出奇怪的表情，那表情似是同情，又似是促狭，当他讨好阿朱的时候，韩子棠总感觉自己被好几双眼睛盯着，跟看好戏一样，而他和阿朱就是上演一出好戏的演员。 蔓娘是楼里的老鸨，也是各位姑娘称之为妈妈的娘子，蔓娘长的不差，虽说眼尾有些皱纹，却还是风韵犹存，言谈举止自有风情。 更别提，蔓娘自十几年前便已经是名震天下的第一舞姬，十年前一曲极乐不知惊艳了多少人，而阿朱姑娘正是蔓娘的嫡传弟子。 据蔓娘所言，阿朱的天赋绝对在她之上，总有一天，阿朱必能取而代之。不过嘛，现在的小阿朱，虽然跳舞跳的好看，但干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在正厅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也就只有阿朱跳舞的时候，韩子棠才敢去看阿朱姑娘，看着阿朱和他的琴声，或灵动或妩媚，偶尔一双柔情美目有意无意地略过他的发顶。 韩子棠不知道怎么去证明自己的喜欢，从来被别人讨好的人，不知道怎样去讨好自己心爱的姑娘，第一次笨拙的自己学下厨，每天在阿朱姑娘的房前等她醒了，便奉上餐食。 每次等阿朱跳完舞，香汗淋漓的时候，就捧上一方丝帕，却又胆小的连手都不敢碰，最亲密的动作也就只有隔着丝帕，似有似无的接近那段白梅香。 就这般又过了一个半月，一个小厮来到玉满楼找韩公子，韩子棠见到那小厮的时候，面色略微暗沉，这倒是阿朱头一次看见韩公子有除去温柔腼腆以外的表情。 也是那晚，阿朱从妈妈那里得知，韩公子最迟再过三日，便要离去，而在离去前，也正式向妈妈提出赎身的请求。 蔓娘说，韩公子向她发誓这辈子只会有阿朱一个妻子，还说他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蔓娘信韩子棠的话，哪怕对韩子棠一无所知，就连名字也是韩子棠自己暴露给阿朱的。 事实上，韩子棠这段时间在玉满楼的为人处世，任谁见了都说他是如玉公子，身世神秘也不妨他人天然的相信韩公子。 妈妈从来不会强迫她人，她只是找来阿朱，问阿朱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些年喜欢阿朱的人从来不少，但真正能接受阿朱的却一个也没有。 阿朱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每次看到韩公子害羞腼腆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去逗他，或者用手指主动挑他的衣服，或者故意凑到他耳朵旁边呼一口气。 这时，韩公子的脸就会特别红，整个人都跟懵了一样，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一次阿朱试探一样的戳了戳韩子棠的额头，没想到韩公子就这么顺着她手指的力量直接摔在了地上，实打实砰地一声，叫人怀疑韩公子是不是后脑勺青了一块。 不得不说，这些天韩公子给阿朱带来了许多快乐。 然而当从蔓娘那里得知韩子棠将要离去的时候，阿朱却清晰的知道自己心里充满了愤怒，明明说喜欢我，结果这么重要的事她却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 明明说要证明自己的喜欢，结果却要离开，阿朱生气的想道，想要摔东西，想要大声的喊叫。 蔓娘早料到阿朱的反应，摸了摸阿朱的头说道，“小阿朱啊，你能拒绝别人，全因为咱们玉满楼是主子的产业。韩公子不是什么坏人，他对你的喜欢，妈妈也看在眼里……” 阿朱听了蔓娘的话，一下子打开蔓娘的手，问道：“妈妈是要阿朱委屈自己吗？” 蔓娘无奈的笑了笑，声音却有些沧桑，“妈妈不想要阿朱跟妈妈一样，一辈子能看到头，一辈子都拴在玉满楼。但我也不想你委屈自己，到底，你才是我们最宠的人。” “妈妈只想你能够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要不要再试一次，试一试韩子棠是不是那个愿意迎合你的喜好的那个人。” 阿朱被蔓娘说中了心事，好多年，追求自己的有王孙公子也有书生墨客，可每次当她邀请对方到房里，说出自己的癖好之后，说喜欢自己的人，却都会脸色大变，逃离玉满楼。 渐渐地，自己的癖好被传到外面，自己也成了客人们打趣的笑话，阿朱仍是那么骄纵的认为自己是楼里最可爱的姑娘，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委屈。 都说喜欢我，都说什么都依我，可是为什么不能接受所有的阿朱，为什么有两副面孔，为什么总要离开我。 阿朱委屈，委屈的想要哭，可是越有人看她是笑话，她越要笑，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管你怎么看我，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欢我就喜欢我，不喜欢我就滚。 可能也就是这样的阿朱，所以才让人们拿她打趣的同时，又忍不住宠着她，楼里除了几个头牌花魁以外，收到礼物最多的，就是小阿朱。 “可是妈妈，我没把握。” “那就先付一点代价，”蔓娘如是说道，给阿朱和以前一样，在她房里准备了好些东西，但又教了她怎样去试探。 兄长派小厮来找他，韩子棠知道自己虽然足够特殊，足够任性，一年到头总有好几个月喜欢在外面浪荡。 但他是家里的当家人，韩子棠有自己的责任，他的任性是有限度的。幸而两个哥哥宠他，总会在他离走的日子里，帮他处理事务。 可这次他逗留的时间确实太久了，将近三个月，再不回去，必生动荡。 哪怕再不舍，韩子棠也不想强迫阿朱姑娘，他有那个能力强行带走阿朱，可他更怕阿朱因此怨他。 可他也心疼阿朱，这些时日大家的态度韩子棠看在眼里，阿朱身上有什么故事，有什么蹊跷他不想管，他只是心疼，心疼如果就这样抛弃阿朱离去，还不知道阿朱会被笑话成什么样。 所以他把选择交给阿朱，他赌一把自己这些天的喜欢能被阿朱姑娘放在心上，他赌阿朱姑娘舍不得他这个好玩的玩物。 是呀，就算韩子棠不想承认，可他看的出来，阿朱太小了，不知道什么是情爱，阿朱喜欢被人捧在手心上宠爱，喜欢看自己露出窘迫的表情，阿朱就是那么坏，那么的像个小恶魔，那么喜欢恶作剧。 可那又如何，只要能让阿朱有一点兴趣，这兴趣是否产自情爱，又有何妨，韩子棠手里的折扇开了又合，最后的三天，如果阿朱不愿，那他也只能选择独自离去。 当晚，月上中天，玉满楼又是一片笙歌。 正厅内，韩子棠依旧是那个琴师，只是今天弹得曲子有些不一样，“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琴音依旧清澈，里面的情却从助兴的春情，变成了只向往一人的痴情。 而今晚的阿朱，好像也很特殊，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轻纱，胸间裹着一块围布，下体围着块三角巾，可阿朱舞动的时候，韩子棠能明显的看到里面嫩白的乳肉，也能看见下体隐隐约约露出的幽秘。 阿朱好像根本没听见韩子棠弹得凤求凰，她甚至没有踩着音乐节拍舞动，变扭的舞姿，依稀看得出是蔓娘的成名曲。 阿朱的舞姿哪怕不和着音乐，即使单看，也仿佛风中的柳絮，步履轻盈，轻纱随着动作扭动，衣袂翩飞似空中即将飞升的仙子，每一个动作婆娑起舞，若流水般流畅，仿佛开在淤泥中的白莲。 韩子棠忍不住停下了琴声，楼上的乐师也在蔓娘的示意下停下动作，阿朱依旧舞着，脚尖踮起，手臂婀娜，纤细的身段在不住的旋转，细发在风中凌乱飞舞。 就连下面观看的恩客，也仿佛知道这次的阿朱是认真的，哪怕阿朱穿的暴露极了，也没有露出任何的下流眼神，只是饮着酒，沉默着，等待最后的结果。 等阿朱舞罢，阿朱莲步悠悠，一步一步走向韩子棠，绕着韩子棠走了一圈，轻纱拂过韩子棠的面颊，是无声地默许。 韩子棠终于忍不住，解下衣袍，披在阿朱身上，难得的愤怒，声音低沉道，“别这样，别这样。” “这样是怎样呀？”阿朱顺着韩子棠的动作，跨坐在韩子棠的琴上，似乎被琴弦弄伤了细嫩的皮肤，眉间忍不住皱起，还带了点痛呼。 “公子不喜欢奴家为你做的事吗？”韩子棠听到阿朱的痛呼，就要带她去找医师，却见阿朱拉住他的手臂，声音委屈极了，像刚出生的小猫，呜咽的问。 “公子，奴家这就算是给了公子，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回报奴家？”韩子棠就要回答，阿朱却没给他回答的时间，说的话，做的事，都像是早就安排好的，连话也像是之前就背好的，生硬且假。 阿朱就这样无情的走来，又无情的离去，只徒留韩子棠留在原地。 沉默的氛围过了片刻，有人突然大声喊道，“韩公子，不要辜负阿朱。” “是啊，阿朱从来没有那么认真过。” “小阿朱也是我们宠大的，你要是敢辜负阿朱，你就死定了！” 楼里突然就吵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韩子棠拿着手里被阿朱留下的自己的外袍，犹豫了一会儿，哪怕知道这是阿朱特意留下的陷阱。 不知道阿朱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只要是阿朱想要的，好像就算她要自己的命，他也愿意自己剖开心脏双手奉上了呢。 韩子棠默默地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苦涩，不管了，“诸位说笑了，阿朱姑娘肯垂怜，子棠如何会辜负阿朱。” 蔓娘也在此刻走下，对楼里的人说道，“今夜特殊，蔓娘也不做解释，大家都是常客，该知道的都知道。小阿朱的幸福可就在今夜，今晚玉满楼谢客，还望诸位见谅。” “蔓娘子这话说的，玉满楼平日如何款待大家，我老李都看在眼里，不过是谢客一晚，有什么好见谅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说道，大笑着，主动招揽各位离开，走之前还给蔓娘眨了个眼，好像是蔓娘的倾慕者。 蔓娘则是回了个笑，随后领着韩子棠走到了阿朱房前。 “韩公子，你之前说的还做数吗？”蔓娘有些紧张。 韩子棠答道，“只要是关于阿朱的，小可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包括那句，阿朱喜欢的，你也跟着喜欢？”蔓娘继续问道，手随时做出了谢客的准备。 “自然，蔓娘子可能不信，但子棠确实已经非阿朱姑娘不可，还望蔓娘子成全，”韩子棠斩钉截铁的回答，心里如打鼓一般砰砰直跳。 “那么，记住你的话。”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蔓娘打开了阿朱的房门，阿朱就侧坐在床榻上，小小的脚一翘一翘的，听见门的咯吱声，瞬间将注意力放到了门口，看见韩子棠和蔓娘，回眸正是巧笑嫣然，若玉兔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