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贝拉
伊莎贝拉有些焦急，她望着心仪的人，再看向自己的好友，左手捏着礼服裙边，手套上精致的蕾丝装饰勒进指缝里。 格林中将听到礼官的话后迟疑了一瞬，隐晦地瞥了一眼皇室方向，接着继续面向镜头微笑，好像无事发生。 人群视线汇集在年轻少将的身上，少将身着白色军装礼服襟前佩戴勋章，露出一副慎重思考的样子，台下和终端前的人们屏息以待，期待着他的选择。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因为少将迟迟不肯表态。 “这算什么意思，逗我玩儿？” “居然敢吊着皇室欸。” “长官好帅哦，娶我吧！” “想得美！” 人群开始骚动，连一同授勋的各位军官都朝这方露出探寻的目光。少将抱歉似的笑了笑，接着变换姿势继续思考，并不打算回应民众的期待。 “啊？他干什么啊。” “这个姿势也好帅。” “公主有什么不好？他这么挑？” “少将身边从来没有过Omega，他……” “他不会不行吧。” “……” 众人沉默地望着说话的人，那人摊手，道： “讳疾忌医，常有的事儿。” 越来越离谱的猜测钻进耳朵里，她等不了了。 伊莎贝拉矜持地向前踏出一步，鞋跟落地，响起清脆的“嗒”声，像是踏在每个Alpha的心上。 “我不愿意。” 终于，少将回应了她的目光。但是，那人没有。 “我不会和兰伯特少将联姻。” 那人热情地回应媒体，并不关心这里。伊莎贝拉唇边的微笑泛起苦涩。 “因为，我已经和格林中将在一起了。” 格林中将再也维持不住微笑的面具，错愕和责备的目光朝她射过来。 “我很遗憾。” 少将向公主与陛下弯腰献礼，礼数周全。 台下和终端前观看的人们炸开了锅。 “在一起？什么时候？” “格林那脏东西，居然敢靠近公主。” “什么眼光，少将不好吗。” “一个Omega公开说这种东西，不要脸！” “陛下不知道吗，有意思。” “为什么中将怎么不反对啊。” “这些人都是逢场作戏，当不了真。” “贝拉公主好勇敢！我又相信爱了。” “咳。”高座上的人轻咳一声。 “各位。” 众人安静下来。 “560年前，人类踏上这片土地，我们在其上生产、建造、生活，原本和谐安定，直到人类的第一次危机——虫族降临。” 人们不由自主被皇帝的话吸引，但总是有人例外。伊莎贝拉公主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退回去。 如果，她不站出来，没有人会…… 她望着父亲，眼含畏惧，但毫不退缩。 “虫族的进化速度快于人类，它们的躯壳更加坚硬，所以我们造出了战舰；它们的内部联系更加迅速，所以我们扩大了无限干扰；它们的行动更加复杂，我们避无可避，所以我们要击退它们！” “是我们的军人，他们流血牺牲，只为守护我们的平静。” 皇帝转身，手臂抬起手掌向上朝着佩戴勋章的军官。 “正是他们，将虫族驱赶到宇宙深处，消除人类生存的威胁，这是他们，我们的英雄，应得的荣誉！” “少将！太棒了！英雄！” “呜呜，看着资料里的虫子我都害怕，还好它们被赶走了。” “陛下说得对，他们是我们的英雄！” “……” 民众激昂地附和，仪式按照程序进行，人们都暂时忘记了刚才并不愉快的插曲。 “父皇。” 公主从行至宫殿的拐角处走出，她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裙摆上沾着尘埃。 她低着头，主动为自己的莽撞请求责罚。 皇帝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她身边走过，士兵大臣都向她点头致礼，但没有人停下脚步。 诺大的行宫此时却四下无人，伊莎贝拉望了一眼人群消失的地方，转头朝着另一边走去。 “来了来了，公主来了。” “快快。” 两个闲散的士兵匆匆跑向城门，和守门的士兵说了几句，原本守门的士兵离开了，那两人将长剑佩戴端正，做出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殿下。” 两人一起敬礼，伊莎贝拉头也不抬走了出去，又回过头来，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又是你们。” 两人瞬间浑身紧绷，其中一人镇静下来。 “殿下，我们不敢擅离职守。” 伊莎贝拉疑惑地再看了一眼，扭头离开了。 “她不会发现了吧。” “不可能，别瞎想了。” 伊莎贝拉坐上马车，对车夫道： “去维恩宅邸。” 她没有乘坐便捷的悬浮车，而是向商会雇佣了一辆私密性绝佳的马车，没有现代科技就减少了她暴露的可能性。雷诺兹专门修建了马车道，为了附和权贵附庸风雅的心思，因此伊莎贝拉的出行并不显得突兀。 “阁下，到了。” “嗯，去兰伯特等我。” “是。” 伊莎贝拉已经换好一行短装，走向庞大宅邸的侧门，进行虹膜识别。 结果显示她并未获得权限。 伊莎贝拉愣了一下，轻点光屏上“联系”的光标，通讯很快接通。 “殿下，午好。” “我能进去吗。” 伊莎贝拉轻声道，维持着皇室的矜贵和礼数。 “殿下，老爷不在，恕在下不能私下接待客人。” 她静默了片刻，继续道： “我在这等他回来。” “那是您的自由。” 伊莎贝拉轻轻摇头，声音放得更轻了： “这里不适合我，我会在正门等候，希望中将能用皇室规格接待。” 通讯另一方的管家迟疑了一下，回复道： “请您稍等。” 门开了，管家歉意地躬身，说道： “抱歉让您久等，老爷十分欢迎您的到来。” 伊莎贝拉被虚扶着跨上悬浮车，她道： “谢谢。” “在下的荣幸。” 悬浮车向主宅驶去，伊莎贝拉出神地望着窗外，路旁的园艺智能机器人正在修建枝桠，被剪下的残枝直接转化为养料施在泥土里。 “韦恩呢？还没回来吗？” “是的，贺芳少爷。” 伊莎贝拉从琴房走下，听到一个软糯的嗓音。 “骗我，明明回来了。” 贺芳兴奋地跑去，差点和伊莎贝拉撞个满怀。 “那是伊莎贝拉公主，不是老爷。” 引路的机器人机械地回答。贺芳连忙退后，俯身行礼。他忍不住偏头偷看，心想：就是她说和维恩在一起了…… “你是Beta？” 伊莎贝拉微笑着看他的眼睛，贺芳被发现后涨红了脸。 “我没有闻到你的味道。” 贺芳直起脖子，虚张声势道： “是又怎么样！” 这时，宅邸的主人回来了。 “老爷好。” “维恩，你回来啦！” 维恩·格林中将脱下大衣，将佩剑解下递给管家，贺芳立马上前抱住他的手臂，用脸颊磨蹭撒娇。 “你来干什么。” 维恩训斥道，却没拂开他的手。伊莎贝拉有些僵硬，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有，她和维恩从来没有像这样亲密地接触过。 “刚才。” 伊莎贝拉深吸口气，继续道： “在典礼上，你什么都没做。” 中将无动于衷。不是这样的，维恩之前不会不理她的，伊莎贝拉走过去，牵起中将的另一只手握在掌中。 “维恩、维恩，你会娶我的对吗？我们相互喜欢，一定可以结婚的。” 她将礼数和尊严褪下，不熟练地将中将的手贴在脸颊旁，说出的话语近乎恳求。 中将毫不费力地将手抽出，对身旁的贺芳说： “你先上去等我。” 中将将人带到楼梯口，看着贺芳走上楼，身后的伊莎贝拉双手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随即放下，整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 中将暗自叹了口气，转过身。伊莎贝拉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面对他。 “贝拉，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中将沉痛地说道，好像这句话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的，贝拉被他感染，凑近了善解人意地问道： “是因为那个Beta吗？” 楼上偷听贺芳靠紧了墙角，想知道中将接下来的回答。 “不，因为陛下。你知道的，他不可能让你嫁给我。” 贝拉不自觉地转动手腕上的晶石链，轻声又不甘心地问道： “为什么不行。” 中将早已不耐烦了，但为了维持一个温柔情人的应有的样子，他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 “中央军部的三个军团里王家的孩子太小，兰伯特，”中将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一瞬，“兰伯特少将被你拒绝了，如果陛下愿意，典礼上会直接同意你的话，你又何必现在来找我。” 听着中将的话她才想起，不止典礼上，今天一整天父皇都没看过她一眼。虽然这是常有的事。 中将早就被典礼上的事搅得头疼，现在贺芳还在楼上等他，中将不免催促道： “你已经出来很久了，快回去吧，外面不安全。” 贝拉走出门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她一时不知该去哪。最后她跟着自己的想法去往了兰伯特宅邸。 “你来了。” 少将很早就等在门口，旁边停着她雇的马车。 “你知道我要来？” “嗯。” 两人并肩前行，一路无语。 贝拉停住，看着眼前的虹海。“虹”是一种介于红色与橙色之间的花朵，生长条件苛刻花期短，一般不会有人大面积种植。她知道温德尔喜欢这样的花时十分惊讶，因为虹太热烈了，不像是冷静自持的少将会喜欢的植物。 现在是初春，整个景观花园里都洋溢着淡淡的香味，贝拉弯腰，动作轻缓地嗅闻一朵还未绽开的虹。 “我和维恩认识没多久，就被禁止私下出入行宫。” 贝拉一边开口，一边蹲下身在花中挑选，少将陪着她停在花海边。 “可是我很想见他，所以每天都去试探能否出去，但是没人敢违抗父皇的命令。后来南边的门来了两个新的守卫，他们从来没有阻拦过我，我很感激他们，但是。” 她终于选出了那枝令她满意的虹，向前探身摸索它的根茎。 “他们一到那儿你就回来了。” “我和维恩经常相见，去剧场和拍卖会，我从来没去过那样的拍卖会，我越来越喜欢他。” 贝拉从根部摘下那朵虹，起身将叶子全部摘除，她面向少将，有些难过地问： “温德尔，典礼上你为什么不帮我呢。” “你知道我喜欢他，却不能选择他。但是你等着我自己说出来。” 少将保持缄默，一切都如公主所想。他没有道歉，那样只会显得虚伪和讽刺，并且公主的出行不可能逃过皇帝的眼，少将没有告诉她这一点。 贝拉将纤长的花梗掐断，一朵虹成了绿色的茎干和花朵两部分。 “你把我当作棋子，为什么？”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我不是Alpha，我没有权利，所以我只能任人摆布是吗！” “连你也是这样想的。” 她将花梗狠狠地砸向少将，茎干末端的汁液擦在干净的衬衫上。贝拉上前，将花朵放进少将的衬衫口袋里，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会要你们付出代价的。” 公主转身离去，身影单薄脆弱，但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少将看着胸口处的虹，已经罕见地开败了。他忍不住开口挽留： “贝拉，抱歉。” 前行的人没有停留，风声带来她的回应：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