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逢

    唐景闰有些失魂落魄，刚才那是什么？军部的人来诺曼做什么，诺曼上有虫族吗，怎么可能，如果有虫族为什么没触发警报？难道它们又进化了吗……

    凌晨1：06分，已经过了换班时间，接替的守卫兵姗姗来迟，唐景闰没有在意对方的故意拖沓，而且那人脸生，索性连个招呼都不打。

    唐景闰走向自己的居所。

    那是一个四十平米的小房子，建在地面。

    这是爸爸留给他的，爸爸也是诺曼星的守卫兵，那时斯塔卡附近还没有虫族活动，守卫相对松散，爸爸就直接在地面砌了一个小屋。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后就到地下居住了，那时不仅有妈妈还有姐姐，爸爸要守护一家人的安全，后来小唐景闰出生，家里还因此多分到二十平米的居住权。

    但是唐景闰不喜欢呆在地下，他喜欢跟着爸爸到地面上去。地面上的土有黑色有紫色，而地下的土永远是灯光反射的颜色，昏黄暗淡。地面上还会下雨，虽然一个月只有几次而且大家都不喜欢，但是他喜欢。

    那是5岁的时候，吃完中饭的妈妈和姐姐都去睡午觉了，以此来消磨炎热的下午。

    这天斯塔卡太阳很烈，即使幽深的地下也能透入一丝光。小唐景闰想去地面找爸爸，他蹑手蹑脚地出门，隔壁的陈婶正在用植物根茎剥下的皮编篮子，看到偷偷摸摸的他笑骂道：

    “小兔崽子又去找爸爸，小心被虫子捉去吃掉嘞。”

    小唐景闰咧嘴呲牙，快步跑向那处光亮，地面与地下连接的出口。出口足有两三米，一个成年人能够轻易地翻上去，小唐景闰只能踩着方砖的的缝隙笨拙地往上爬。爬到洞口边缘时，小唐景闰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脸上。好像是……

    水？

    小唐景闰维持着攀爬的动作，半颗头露出地面，他抬头上仰，是谁在玩水？他要找出这个浪费的家伙，好好教训他！

    但是，更多更多的水砸到他脸上，落在他身上手臂旁，小唐景闰只能低下头，紧紧挨在洞壁上，防止被水冲下去。

    没人在倒水，他没看见人，小唐景闰想，而且这好像不是水，滑进嘴里的液体和平时喝的水不一样，没有水的酸味，落在身上还特别凉快。

    这水倒的快收的也快，小唐景闰重新探出身子往上爬了一步，抬起头。

    忽然他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色彩”。

    上面有一个弯弯的东西挂在那儿，嵌在蓝灰色的天空里，有红色，黄色，蓝色，紫色，还有别的他不认识的颜色。

    好……好漂亮。

    小唐景闰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把这幅画面刻在脑子里。弯弯的东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灰蓝的天空露出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土被淋湿了，阳光更烈了。

    唐景闰后来知道，这叫“彩虹”。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就像陈婶，他们恐惧地面，也害怕下雨，怕被虫族攻击，怕雨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因为地面上种的植物从来没有存活过。

    所以爸爸告诉小唐景闰他很幸运，小唐景闰咧开嘴笑，到处找颜色去画彩虹的样子，一边画一边给妈妈和姐姐讲。

    可是，他从来没找齐过那些颜色，妈妈和姐姐也一次都没有见过他说的彩虹。

    家人去世后，他原来的房子被没收，新的二十平米的房子也被人霸占去。

    唐景闰不在乎，也没有追诉，比起地下他宁愿住在地面，那些灯光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悲惨之事仿佛昨日重现。

    到了。

    唐景闰看着自己的房屋和往常一样孤单地矗立在哪儿，不同的是此时竟有一艘飞船停在不远处，显得房屋格外矮小，飞船旁还有两个人。

    唐景闰快步上前，是刚才那艘飞船吗？

    一双眼睛望了过来，直直地看进了唐景闰的眼里，橄榄绿的眸子平静无波，却感觉被一把钩子攥住了心脏。

    温德尔看了一眼不远处Beta，收回目光，对戴利点点头后上了飞船。

    “哒、哒。”利落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温德尔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回想刚才那个Beta：包裹在守卫服下瘦削的身形，挺直的背脊，还有躲闪的双眼。

    一个中规中矩的Beta，温德尔在心里总结。

    即使他从没见过这样的Beta。因为那些遭遇婚姻失败、失魂落魄的Omega眼里也有希望，而非他这样的暮气沉沉，好像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坟墓。

    这里毕竟是诺曼，整个人类世界的边缘。那个青年眼里没有颓唐和懊丧，这倒令温德尔惊讶。

    看着窗外被人画着蹩脚彩虹的屋顶，温德尔静静等待着。

    飞船外，戴利和唐景闰互相敬礼。唐景闰听着对方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和具体信息，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景闰，男性Beta，年龄35岁，宙历星际524年2月29日出生，姐姐唐景意，女性Beta……家人于宙历星际554年1月22日在“妄灾”中牺牲……”

    “长官，你想说什么。”唐景闰打断对方，他不想他的亲人被提起。戴利了然，原谅他的失礼，继续道：

    “刚才那位是中央军部第一军团的温德尔·肖·兰伯特少将，我是他的副官戴利·莱恩。少将的发情期即将到来，但少将不能守着刚被标记的Omega，斯塔卡战场需要少将，”戴利顿了一下，在脑海中措辞言语，他手刃虫族处理叛徒的事做过不少，唯独这种“伤人”的事还是第一次。

    “你知道，战场需要少将，”戴利再次强调，“所以召集你，诺曼星守卫兵唐景闰，协助少将度过发情期。”

    戴利一直关注着对面青年的反应，看着他缓缓皱起眉头和紧抿的双唇，戴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还是了伤害一位士兵的自尊。但是，上级的命令绝对不容质疑。

    戴利收起仅存的怜悯，以长官的姿态指示：

    “守卫兵唐景闰，这是中央第一军团下达的命令，请立即执行。”

    唐景闰拳头捏的死紧，直视眼前高大的Alpha，感到异常震怒。如果被命令去战场与虫族对战，他绝对义不容辞，最糟的结果不过死而已，更何况他已经深切体会过死亡。现在却要他去解决少将的发情期，他是泄欲的工具吗？即使是世界边际的守卫兵，他也有尊严。

    唐景闰右边牙齿咬着口腔内侧的肉，听着对方嘴唇上下翕动吐出最后一句话：

    “请立即执行。”

    中央军部第一军团的命令，真像个庞大的怪物，他能逃走吗？

    慢慢地松开牙齿，被咬过的地方从疼痛变为麻木，如同愤怒过后无奈的悲凉，刚才因情绪激动而上升的体温降下来，在诺曼无休止的寒风里，唐景闰的身体慢慢变凉，双腿开始僵硬，他的声音也变得暗哑艰涩：

    “……遵命，长官。”

    戴利带领身后妥协的守卫兵登上飞船，前往少将的休息室。

    唐景闰无心观赏飞船内部精巧的设计和高度智能化的配置，他只感觉走在弯弯绕绕的深巷里，前面是他无能为力的命运。

    “到了。”

    戴利放低声音，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人，但唐景闰却被惊醒了，他愣愣地看眼前这一扇泛着银灰色金属质感的门，像是守卫兵配置的镭射枪枪口，不过那枪口对着自己。

    唐景闰深呼一口气，想要将门推开，手刚触碰到门，手掌的轮廓泛起了荧蓝色的光芒，唐景闰放下手，难免好奇地看着金属门上残留着自己的蓝色掌印。

    门向侧面划开，黑色银边的高级军服撞进唐景闰的眼里，这是第一军团兰伯特家族的象征，视线上移，是轮廓分明的脸庞，那双绿色的眼眸变得深沉，镶着兰伯特家族族徽的檐帽不知去向，金发显得有些凌乱。

    温德尔看着眼前这个见到自己后浑身紧绷的Beta，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脑子里思绪纷繁，温德尔感到烦躁无比。

    是……又开始了吗。

    唐景闰隐隐觉得空气变得紧绷，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蔓延。面前的少将突然眯起眼睛，一把将自己拽了进去。

    戴利眼观鼻鼻观心，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看见休息室的门终于关上，他甚至想要欢呼，希望这一夜过得快一点，随后回到驾驶室将飞船隐形，注意周围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