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馋人
电话铃再次响起时,沈铎正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小可人儿塌着腰翘着臀媚眼如丝把那处玩得汁水淋漓。 “沈总~”可人儿媚眼一勾,红唇微微嘟起,把白花花的屁股晃成一朵花,无声抗议这扰人不断地铃声,表达不满都像是在撒娇。 沈铎一边按下接听,一边朝他勾勾手指,小美人儿识趣地乖乖爬来探出舌尖含住了那处,见沈铎连呼吸节奏都未变过半分,愈发使出浑身解数想把这位金主伺候得服服帖帖,好叫这么一位俊美不凡的人物能长长久久包下自己,赚钱又赚色的买卖,在这个行当儿里可是不可多得。 哪知这高高在上的男人仍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只是微微挑起了眉,而且还不是因为身下这人卖力的伺候,而是电话里财务总监呼天抢地的声音,求他快派人往那荒了好几年的工地去拦人。 “不是合作过很多年了么,这么不上道?”沈铎毫不留情地伸手按住那人后脑勺往深里顶,看见他憋得涕泗横流双颊绯红,半点不见怜香惜玉,甚至恶劣地翘了翘嘴角。 “您有所不知啊!他们今年派来的项目组成员换了一个人,那工作态度跟他妈的那眼神儿一样缠人得要命!往年都是抽查,谁知道他一来出其不意非要全都盘查一遍啊!”平日里蛮横无理的总监声音竟带上了哭腔,看来来者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能把他搞成这样。 沈铎没再听他鬼哭狼嚎,掐了电话,草草猛顶几十下,那人再维持不住撩人的样子,被这毫不怜惜的冲撞呛得翻了白眼晕过去倒在沈铎脚边。沈铎理了理衣服,长腿一伸,从那裸体上眼都不眨地跨过去。衣冠楚楚,斯文败类。 就是不知道那两把小刷子到自己跟前还挥不挥得起来。 他顶了顶牙尖,迈着长腿扬长而去。 雁思归剥了两颗菠萝夹心奶糖丢进嘴里,连续几天加班让他不仅胃疼,还有点低血糖的征兆,一上午已经看岔了好几个数字,耽误工作进度。 第一次接触这种规模的集团企业,更不要说这是那个沈氏掌控的家族企业,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进事务所四年做到SA,接下来一年是他能否顺利通过考核晋升经理的关键期,既要拢得住客户又不能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必须做到心细如发。 他余光里瞟了一眼埋头苦干的同事,个个键盘敲得飞起,有前辈有同辈甚至还有抽查凭证的后辈,无不是一副双眼猩红眼底青黑纵欲过度的模样。 审计狗,每逢年末最像狗。 办公室里的氛围很压抑。出现场之前组长就打过预防针说大企业的财务部员工向来是爱答不理或者虚与委蛇的,工作不好展开,一定要保持住良好的职业素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人几乎端不住了,一个小会计把他们一群人往这办公室一领,撂下句凭证自己翻跟一把储物柜钥匙就遁地了,留下他们需要什么资料的时候跟舔狗似的死乞白赖求爷爷告奶奶。其他人早就习以为常,雁思归从业以来也不是没遭过冷眼,但是还没有遭过这种派头的冷遇,虽不至于生气但焦躁还是有的。 本来这个项目组的成员都是固定班底了,年底例行公事来出差,但是其中一位前辈临时有急事所里就把他调进来了,看见是沈峰集团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迫于主任的压力为了业绩接了。其他人是驾轻就熟,雁思归再怎么聪明能干,融进一个早就浑然一体的集体又谈何容易,于是更是紧绷着弦,生怕出一点错或者耽误一点工作进度。 “都这个点了,吃午饭去吧。”组长Stera抬眼看了下挂钟,拍了拍雁思归的肩,招呼他们一起去吃沈氏员工食堂。组里年纪小的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吃饭起死回生似地殷殷望着前辈赶紧动身,眼里几乎要迸出光来。雁思归没什么胃口,就留在办公室里加班跟补眠。 等人群一走,他掏出手机给Kurt和Sam打电话,他们两个算是和他一起进所的同期生,相比于组里其他人,雁思归和他们更默契一些。 更重要的是,他察觉到一些异常。为此还和stera发生了一些争执。 “喂,kurt,是我,滨西市的那个度假娱乐城项目现场进展你们盘查出什么问题没有?带去的工程师怎么说?”雁思归点开相关的会计记录,还有手边那几份看似完整的合同、许可之类的文件。还是认为自己的职业嗅觉没有出错。再怎么大周期长的几个项目,工期都已经六年,即便不能完全竣工,至少应该有几个项目进度的检查报告,更重要的是不见半点相关的营销宣传,更不用提完工部分的试营业了。 “作业机轰鸣,从外围眺眼看去尘土飞扬,挺像那么回事的,他们领事的鬼精鬼精的拦着我们进不到里面去看。不过——”雁思归不觉挺直了脊背,知道他话锋一转就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守园大爷被我套了几句就不小心说漏嘴了,他说‘这两天没睡好,都是被这机器吵的’。” 雁思归心里稍稍有了底,为增加审计程序的不可预见性,他们变更了审计地点和抽样方法,所以“要不是他们这么精明猜到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哪个地方”,他又剥了一颗菠萝奶糖嚼得嘎嘣脆,“就是他们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我们的审计计划,提前准备好了演戏给我们看的。”至于什么渠道,这可就有意思了。 挂了电话又给Sam打过去,得到差不多的答案。 沈铎还没进门,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就看见一张线条起伏熟悉的侧脸,脸上的镜片反着光,一头微卷的长发在背后松松拢着,阳光下浅得像了蜂蜜色的海藻。 他一瞬间有些发怔,直到身边的会计主管出声提醒才屏退他随即抬脚上前。 雁思归正一手撑头冥思,察觉到身后有人,还以为是stera吃完先回来了,就没理。直到他被人叫了一声,声音似曾相识。 回过头去,随即怔住了。 线条更加锐利,却不再锋芒毕露,至少那双薄唇还能噙着得体的浅笑,再加上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加持,看着比以往成熟内敛多了,但的确是他没错。“······沈铎。”他喃喃出声,却不等那人回答,他已恢复如常,今时不同往日,他站起伸出手去,“沈总,您好。” 他一起身,那股清爽又甜蜜的奶香味就争先恐后地扑了沈铎满身,沈铎垂眼瞥了一眼那只白润的手,回握,却道:“好久不见。” 礼貌的力度,不轻不重,收手时雁思归却感觉手心被人有意无意地勾挠一下,似有若无。抬眼看去,却见那人神色如常,只道是神经过敏产生错觉罢了。 房间一时陷入寂静。但雁思归这几年的职场也不是白混的,自然道:“沈总百忙之中还有时间来视察我们的审计工作”,他眼神示意身旁那把椅子,“您要是不忙的话请坐吧,我们加班几天了,站脚的地儿都被文件堆得没了。” 沈铎正打量他。 没了婴儿肥却还是显稚气,或许是因为那双杏核样的猫眼。架着副银边眼镜,眼镜链垂在脸颊两侧,微晃间更显得眼波流转,脸白如玉。个子倒是看不出来长没长,以前到自己鼻尖,现在却比自己下巴还要矮上一点去了。穿着件白绸衬衫,领口规规矩矩地系着,领带同样是打得一丝不苟。十年如一日的禁欲气息和那同样十年如一日的奶香味反差巨大,却叫人咂摸出一丝融洽撩拨来。 的确是,馋人得要命了。 雁思归半晌得不到回答,倒也不恼,只道:“我们组长吃饭还没回来,您若是要找她,可能要等会儿了。我还有工作,就恕不招待了。”说罢就真的自行坐下,把人晾着处理工作去了。 若是当年,沈铎被他这幅不冷不热客气疏离的态度一激,一准要炸,但如今,他仍然神态自若,“没想到雁先生竟然负责我们集团今年的审计工作,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我好让下面的人好好招待你们。”说着坐了下来,正对着雁思归工作的侧脸。 “那倒不必,您只要让相关人员提供必要的工作条件就行了。”他头也不抬,刻意加重了“必要的”三个字以示提醒。 沈铎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叫他们从爱答不理变得客气有礼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从明着变成暗地不合作罢了,嘴上却说:“年底各部门工作都忙难免招待不周,我待会就通知下去叫他们认真配合你们外审的工作。” 雁思归明不拆穿他的虚与委蛇,试探道:“贵公司和信南建筑关系倒是不错。” 沈铎长眉一挑,“还可以,资质不错的建筑公司。” “嗯,不仅资质好,在你们这信誉也挺不错。几个大项目的都是交给他们做的,沈峰货款打得也爽快,预付得不少。” 沈铎知他话里有话,“行业惯例罢了,沈峰向来重视商业信誉,而且,他们施工不拖不沓,我们只是按照合同按时定期付款。” 雁思归瞥了一眼应付账款和应付票据后面的数字,无视他的鬼扯,“其他供应商也会希望一视同仁。” 沈铎正要答话,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夹杂着嬉笑声从背后传来。 “沈总?!”Stera一向沉静的声音不自觉上扬,似是惊讶又似是惊喜,“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雁思归眉头一跳,听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他偏过头去,看见这位万年不变的冰山女前辈嘴角虽然一贯平直,但脸上的线条微微柔软,虽然并不明显。沈铎站起身来和她握手,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雁思归继续窥伺的视线。 他心里嗯哼一声,这倒更有意思了。 一群人寒暄介绍一番,雁思归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愿让不知情的同事误解他无礼,便又站了起来。 “这位是今年新加入我们组的同事”,stera指着他说,“雁思归。很能干的一个小伙子,已经是高级审计顾问了,想必你们刚才已经见过了,我再多此一举介绍一遍。” 沈铎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的确很能干。” 雁思归无视他话里的调侃或讥讽,淡淡道,“过奖。” “我下午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这几天忙不知道你们已经进场了,晚上请大家我请大家随便坐坐,权当接风洗尘了。放心,不会让你们违反规定。”沈铎说完,不等stera应承或推托,道了句歉,便迈着长腿出去了。 雁思归落座,继续麻木不仁地工作。及至将要下班他有些惶惶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不是完全的淡定。 他到不是会自作多情沈铎是为了他设宴,只是单纯地不想见那个人。但是自己这个新来的不好搞特殊,所以晚上还是跟着大家一同赴宴去了。 宴会设在沈氏集团下一家高档豪华酒店,带他们前去的是沈铎的特助何晟,安排一行人落座后稍等了片刻沈铎才姗姗来迟。雁思归跟着其他人,别人举杯他举杯,别人谈笑他吃饭,沈铎这些年在国外倒是把性子愈发磨炼得进退有度了,席间既能谈些经济政治国计民生,也能聊一些俗事趣闻,加之这些年的经历,对一些国外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算是信手拈来,谈笑风生,风度翩翩。席间气氛也从一开始的拘谨严肃被他带得轻松活跃起来,眼看着stera的唇角竟然都隐隐带了笑意,一双美眸更是一洗冷淡,顾盼生辉。 雁思归只是专心对付眼前的菜,还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跟过来。 胳膊突然被人戳了戳,雁思归一抬眼看见实习生Tyler小姑娘脸蛋红红的,斜着身子朝他勾了勾手指,是要和他说悄悄话的样子。显然已经是喝多了。 雁思归无奈,只好稍稍把耳朵凑上去。 “学长,我以前只在电视和财经杂志上见过这位青年企业家,今天第一次见到本人,真的好帅啊~性格也好亲切啊,幽默风趣,真的好想偷拍两张啊~真的好帅好帅啊~”Tyler性格跳脱,又是小了雁思归三届的同门学妹,自然和他亲厚些,再加上喝了酒,愈发大胆直白起来。 雁思归怕一鼓动她会顺势叫自己帮忙拍,便淡淡道:“还好吧。” 她眨了眨眼睛,笑着拍了拍雁思归的手臂,老神在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嫉妒了对不对?”还没等雁思归把疑惑打在脑门上,小姑娘又凑近了些,酒气喷洒在他耳朵上:“你们是两种颜色,两种风流,不用非要计较个高低的。”她偷睨了沈铎一眼,发现对方视线正落在她身上,瞬间香腮绯红,小声在雁思归耳边尖叫:“天哪!他看我了看我了~~” 雁思归给她夹了块西瓜塞到手里,好笑道:“快吃吧,休要再胡言乱语了。” 她捧着西瓜盯着雁思归陷入了呆滞。木愣愣地看得出神,半点再没有女孩子的矜持。雁思归不觉察,还以为她不胜酒力上头到这个地步,便摇摇头笑着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臂,她才如梦方醒:“学长,我错了,你永远是我的心头好!” 雁思归还待要说什么,没想到就突然被沈铎点名了:“雁雁在和小朋友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不妨分享一下?” 雁雁······ 饶是雁思归心理素质再强大,也不免一阵恶寒。笑意僵在脸上。 沈铎的视线穿过一段距离盈盈落来,嘴角噙着笑,却并没什么温度。 席间所有人听到这称呼俱是一怔,瞬间鸦雀无声,纷纷顺着沈铎的视线看过来,任谁也能听出来这称呼背后的亲昵意味,满脸的惊讶、不可置信。 “Josh和沈总竟然早就认识?”坐在Stera身边的另一位前辈Lewis瞠目结舌地问道,语调几乎上了高八度。 雁思归搞不懂沈铎到底想干什么,临时编出这么一个称呼当着众人这么叫他。现在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弄得他好像刻意隐瞒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的关系似的,更重要的是这会影响到其他人对他职业道德的评价,搞得他好像是什么缺乏独立性却别有用心仍然进组的审计师似的。 “当然,我们可是——”,沈铎笑意加深,似乎笃定雁思归会怕他说出点什么,所以故意延长了语气等着他端不住架子恼羞成怒来打断他。可他错了,雁思归到底了解他的劣根性,虽然有一瞬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更笃定沈铎根本不会说出些什么有伤大雅的东西,便不上钩直到沈铎再吊不下去。 沈铎见他一副神色如常甚至事不关己的样子,被他客客气气冷漠疏离地晾了一下午一晚上的心顿时就有些些微地恼了,他顶了顶牙尖,看着雁思归的目光要柔成两掬春水,雁思归脑中瞬间警铃大作,不等他出声,沈铎已先发制人:“——订了娃娃亲的关系啊。” 啪!!Tyler少女手里吃了两口的瓜终于掉到了地上。 “噗——” “咳咳咳!!” “咳咳咳!!” 话音一落,席间几个定力不好的人惊悚地咳了起来,众人脸上瞬间精彩纷呈。沈铎也满意地看见雁思归终于面露愠色,那种客气疏离的感觉因此淡去不少。 Tyler再度目光呆滞地盯着雁思归。不过不再是因为酒精或美色,而是因为瓜太大。 “沈总说笑了,儿时父母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雁思归又恢复如常,“再说,你我都是男性,如何成的了亲。” 沈铎抱臂,食指在太阳穴轻点两下,似是真的在思考,“是吗。可是我记得阿姨和父亲都是很认真的语气啊,而且——”,他放开手臂,脸上尽是委屈和苦恼甚至还有深情,“你当年不也是当了真的么。”沈铎早被他挑起战意,偏偏就是要让他难堪要和他一杠到底。 除他们之外的所有同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又一锤早已彻底石化。毕竟这可是男同事当众被出柜,对象还是沈氏集团多金又风流倜傥的幺孙,而且两家似乎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爆炸性的新闻啊,这要说出去热搜头条得挂上个八天八夜也不为过吧。 雁思归深深深深看了沈铎一眼,藏在桌下的拳头几乎要捏碎,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沈总年纪不大记性怎么有了偏差呢,是酒喝多了么。我从未当过真,况且——”他举起右手亮出中指上一枚素圈戒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啪!Tyler刚刚捧起的一枚新瓜又掉到了地上。 不等他反应,雁思归端起酒杯遥遥向沈铎举杯,“沈总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开不起玩笑,这一杯我自罚向您道歉。”说完,不等人说话他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又斟满了第二杯酒,扫了一眼桌上面色各异的同事,“这一杯,算是我给各位同事朋友赔罪,扫了你们的兴,对不住。”仰头饮尽。 他斟满第三杯酒,“这第三杯,原谅我今晚要先行一步了,下次有机会给大家好好赔罪。” 三杯酒下肚,他已是喉咙烧痛,面红耳赤,头重脚轻。 他酒量不大,之前已经稍稍喝了一杯,连干这三杯已是极限。但他仍然强撑着力气维持住风度仪态翩翩而去。 不知是酒意还是怒气,总之烧得他口干舌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他就这么下了楼飘到了大厅一头栽到沙发上。思考着到底是直接在这开个房还是打车回去之前的那个宾馆。 包厢中,沈铎在雁思归出其不意半点不给脸全盘否认之后早就怒火中烧,只是为了那么点 姿态风度不得不调笑两句,端得笑容得体波澜不惊。众人却心知肚明,纷纷有眼色地寻了借口作鸟兽散。 12月的冷风,穿过层层叠叠的衣服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冷得雁思归找回几分神智。他最终回了原先的酒店,在这订了房等同于落入沈铎手里,跟送上门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本以为会一觉睡到天亮,没想到居然颠三倒四地做起梦来。 前一秒他还在漫山遍野地撒丫子疯跑,在池塘里摸鱼,在树上掏鸟蛋,下一秒他就被他的妈妈拽着去了陌生人家里,叫他给一个陌生的凶巴巴的男孩子当什么“童养媳”,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他怎么哭怎么喊怎么追她都不回头。他哭着一脚踏空,惊醒过来。 雁思归坐在床上怔怔地出神。本以为这么多年那个人的样子已经模糊,没想到还是那么清晰地牢固地深刻在心底,原来只是不再轻易翻起而已。 可以记起她清澈明净的大眼睛,两根傻里傻气的麻花辫,总是拉着他一起玩泥巴最后一起去河塘里洗澡,被人丢石子骂大傻燕儿时只会无措地傻傻憨笑······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那个母亲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到底是叫阿雁,还是阿燕,亦或是阿艳。 雁思归的母亲是个傻子,智商只有几岁的傻子。 他小时候隐隐知道他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但并不清楚哪里不一样。直到他渐渐长大在不小心回忆过去的时候突然明白原来是智商不一样。 别人的父母对孩子的照顾中使用感性也使用理性。 可是她不同。她对他的照顾全靠母性全靠本能。 所以最后她将他送出去时,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是靠一腔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深沉的爱意——想要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一样。哪儿一样,她也不明白。 “童养媳”这个词也绝对不会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猜也能猜到,不过是将那个雁桥霜的一句玩笑话信以为真记在心底罢了。 可笑就这么一句话就将他和沈铎八竿子打不着的命运强行牵扯到一起有了交集。 想到那个人他又是一阵头痛,赶忙抽出思绪洗漱上班去了。但眼下比起那个人,该怎么泰然自若地面对同事化解尴尬才是他当前最应该头痛的。 索性同事个个都是人精,不约而同地都一派平静装作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只除了Tyler会偷偷瞄他,雁思归装作没注意到她。 不过自那天以后,沈铎再也没有出现在过雁思归面前。堆积如山的工作让他和众人一样无暇再去左思右想,转眼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寄往信南建筑集团的询证函一封不落的收到了回函,而且回函速度堪称迅速。Kurt和Sam他们这些去现场检查的人暂时也没能发现什么问题。事出反常必有妖。年底各家公司被审计单位的询证函搞得不堪其扰的时候,这么积极配合不用催函的单位实在是少见。 他只好从信南建筑下手,查找这家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毕竟如果不存在关联关系让任何一家企业心甘情愿进行利益输送简直是天方夜谭。只是如果是沈峰集团刻意隐瞒不披露,再加上信南未上市,信息实在少得可怜。沈铎穿透半天只查到信南建筑股权结构极其分散,股东和沈峰集团之间的关系暂时不明。只不过一家来自境外的投资公司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毕竟设在这种避税天堂的企业最容易掩人耳目搞鬼了。 线索暂时中断,他准备向所里请求技术组专家的支援,带上航拍器之类的设备出其不意杀个回马枪。只是当他杀过去时,那片绵延数十公顷的园地早就遮上了大帐篷,遮天蔽日,露出来的只有外围大片的建筑物构筑物。沈铎一方面更加笃定那些在建工程的确是有问题,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暗探对方真是心思缜密又鸡贼。 “抱歉让您跟刘老师白跑一趟了。”雁思归对着后座上的两位专家老师说,兴师动众一场结果无功而返,这么忙的时候给别人添乱沈铎很不好意思,“回去之前请两位老师吃饭吧,辛苦一天了。” “我俩倒无所谓,但是小雁你今天不要和女朋友一起吃饭吗?” 雁思归一愣,刚想说我哪儿来的女朋友,反应过来之后笑道:“今天没有约她。” 杜老师诧异地挑了挑灰白的眉毛,“这种日子,像你这样的小年轻还敢晾着女朋友不管的真是少见了。” “这种——”雁思归还待要问,叮叮当的音乐模模糊糊地传来,他抬眼向车窗外望去,长街上霓虹闪烁,圣诞树齐齐整整地摆了一路,商场门口的圣诞老人坐在麋鹿车上正在给周围围了一圈的小朋友大朋友发礼物,手牵手漫步的男男女女随处可见,节日氛围浓重到车窗都抵挡不住。怪不得从刚才车行速度就如龟爬呢。他淡淡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和老师们一样,自小没有过这种节日的习惯而已。” 和老师们从日式居酒屋出来告别以后,雁思归步行往离得不远的酒店去。他低头翻看了下手机,聊天界面上一片猩红点点,有同事的有同学的,除了几个好友其他一看便知是群发。照例收到了几条性骚扰短信,没仔细看,但捕捉到的几个零星字眼足够了,他利落截图保存取证然后删除拉黑,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是做得习惯了。这种骚扰已经持续了大约一年,拉黑之后对方又会换新的号码,雁思归一眼看出这指定是机器随机生成的而且归属地来自海外,他一开始也不当回事,但随着时间长了对方的行径越来越恶劣,最近有几次甚至将包裹直接寄到了他出差的酒店,打开之后不外乎是各种恶心龌龊的道具,他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了,但工作忙他一直没时间去理会,最近却被对方越来越过火的行为搞得不耐烦了。拒绝了几个大胆上来搭讪的男女,不堪其扰地钻进一家糖果店挑挑拣拣,正当他纠结到底是尝试其他口味还是继续吃菠萝奶糖的老口味时,一只大手越过他的肩膀直接铲了一勺菠萝奶糖放进他的筐子里。 “你这个人恋旧,新口味你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