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英雄大会 是我兄长，但是也要成亲。
“那么，我们便将这与孤灯教联络的叛徒斩首了。” 洛澜将沈元洲扯在堂前，向着隐在乐山先生身后的沈知远扬起眉毛，眼里的笑意有些冷。 “你…你们没有证据！”乐山先生抖着声音道，“这…这是构陷！” “自然有人证。证据确凿，如何是构陷。”洛澜又一招手，数个灵犀山庄子弟又带了几个身着褐衣的男子上来。 这褐衣，在场诸人认得都熟，正是孤灯教众惯穿的衫子。 洛澜依次指去。“这个，是明州城内孤灯教管赌坊的堂主；这个，是沧州城里孤灯教岳阳楼堂口的管事…”他一个个指完，又向在场众人道：“这些孤灯教的堂主管事，应当有人见过，还请来认一认脸，看看是不是属实。” 便立即有好事的冲上来，数人看过，都点头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些人！” 洛澜道：“我们正是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了真相，原来暗中资助孤灯教的，正是山海书院，而负责联络的，正是这个沈元洲。” 在场诸人一片哗然，洛澜将沈元洲向这几个孤灯教徒扯去，几人立时异口同声地道：“就是这个人！” “一个一个说。”洛澜命令道。 几个孤灯教徒立刻老老实实地轮流讲述了某月某日沈元洲如何拿了金银，资助堂口，又吩咐他们如何与正道为敌的事情。 洛澜又道：“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山海书院不仅暗中扶持孤灯教，还暗中参与天极阁内乱，试图扶持谭当，搅乱武林，自行牟利。” 洛澜当即将几本账册、往来书信，一样样交给在场的世家首脑传阅。众人望向山海书院诸人的眼神都变了颜色。 乐山先生浑身是汗，他心里知道沈元洲一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从未去做过这些事。但山海书院今日便是来拿白琉玉构陷灵犀山庄，此时灵犀山庄事先做了万全准备，却将几个孤灯教徒教唆好了构陷沈元洲与山海书院，此时当真百口莫辩起来。 况且山海书院背后与孤灯教和天极阁内乱之事确实有联系，洛澜拿出的证据真真假假，在大庭广众下根本难以分辨。 洛澜直直盯着乐山先生身后的沈知远，唇边微微露着一丝笑意，道：“沈元洲这等人留一条命又有何用，这便杀了罢。” 脸上戴着易容面具的沈知远狠狠握了握拳，终于大声道：“放了元洲！他与这些事并无关系！” 洛澜扬眉一笑。 “沈知远，你终于忍不住了。” 今日的英雄大会，简直是各出好戏纷至沓来，先是沈锦墨出场说当年沈知远身在暗处将正道少年输送邪派为奴，此刻沈知远潜藏在山海书院当中；又是洛澜当众举出人证说原来近日里臭名昭着的孤灯教背后也是山海书院势力。此刻见洛澜叫出沈知远名字，众人倒信了七八成。 柳学义拔刀而起，颤着声音道：“沈知远…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沈知远知道今日若再隐瞒下去，只怕沈锦墨和洛澜这两个小畜生真的会当场将沈元洲砍给他看。他心中暗恨当日擒下洛澜后为何没索性一刀砍了，索性当众扯下易容，昂首阔步走到众人面前。他内功深厚，当年威势犹在，眼睛冷冷凝视着诸人，却令柳学义不禁退了一步。 “这几个小子说什么你们便信是什么？”沈知远冷冷道，“别忘了，那冷血嗜杀的沈锦墨，手上沾过多少人命，此刻天极阁中还锁着多少名门少年，你们不去杀他，反而此刻来与老夫为敌了？” 他这话说得有理，在场诸人方才被沈锦墨太过异样的登场震住，竟大多一时忘了此人正是邪道之主，原是与正派众人不共戴天的仇敌。要说此时应杀的，比起沈知远来，更该是沈锦墨。 沈锦墨却早知他要说此事，一扬手，数人或背或架，带了数个青年出来。 “这是你家的南宫珉。”沈锦墨将离他最近的一个眼神昏茫的青年男子向席下坐着的南宫家主一踢。“当时是你亲手把他送给了天极阁右护法，他几年前就被弄成了这样，自己带回去罢。” 南宫永元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表情不知是喜是怒，怔了一下，令几个弟子将南宫珉扶了回去。南宫永元身边的南宫傲看了一眼神智昏乱的南宫珉，想到自己当日差点被掳去为奴的事情，不禁哆嗦了一下，缩在父亲后面不敢做声。 “这个是韩家的，这个是柳家的旁支…”沈锦墨一个一个地，竟当真将这些受尽折磨的青年都还了回去。 座下忽有一人小心翼翼地道：“请……请问沈阁主，叶家的叶若宁在何处？” 沈锦墨转头望他，见是当时在温泉血池中救过的叶子苓，知道他原是叶若宁的表弟，便道：“叶若宁此刻是我天极阁的鸿鹄堂主，来去自由。你若不信，自己写信去问问他。” 沈锦墨又道：“当年拓跋海在时，强要来的人还活着的也就这些了。剩下那些犯了门规死罪送去的，留在天极阁还有用处，我可便不还了。” 当日拓跋海等人向各个世家要修习了正派内功的青年人，除了几个首脑看上的私奴是被点名硬要去的，其实也有不少是各个门派将犯了大错的子弟送去充数。天极阁中人确有寒玉功法需要疏解的问题，前几日叶若宁将极乐堂中所有淫奴的底细摸了个透，几个被强要去的，今日便拿来还了；那些犯了门规大错被送去的，便继续留在极乐堂中。 沈锦墨又道：“我与叶若宁二人都曾是被沈知远送去天极阁的，这种向名门正道强要奴宠之事，以后我等不会再做。我天极阁以后便守着现有势力经营，无意再主动与诸位为敌，诸位今日还定要与我厮杀一场么？” 在场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忽觉得，似乎一时间没有了定要与沈锦墨为敌的理由。 沈锦墨望着在场诸人的脸，忽冷笑起来，一把提起沈元洲。 “以后孤灯教才是我等共同的敌手。那么，这个暗中与孤灯教联系的东西自然不用再留他性命。” “住手！”沈知远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相救亲子。 “…晚了。” 沈锦墨森凉一笑，手指捏紧，沈元洲的脖子“咔嚓”一声折断，口中溢出大团大团的鲜血，死在当场。 当日洛澜在山海书院遇险后，只是略略讲了几句在沈元洲的房中见到白琉玉的事情。但沈元洲为何把洛澜带回房中这件事，沈锦墨稍微一想，已经猜到了此人当时抱着怎样的龌龊心思。 怎可能…再容他活着。 洛澜扬手把沈锦墨用惯了的长刀丢给他。沈锦墨抬手接刀，一刀架住了沈知远目眦欲裂的攻势。 “以后你姓沈的儿子可只剩下我了。”沈锦墨带着一丝冷沉沉的笑意，“父亲，开不开心啊？” “你们这些…这些小畜生！”沈知远大吼着，一把长剑挥舞得如疯了一般。 沈知远年近不惑才得知自己原有个亲儿子，是与他年少时有几分青梅竹马情谊的邻家女子偷情所生。那女子未婚先孕被赶了出家门，她性情有几分孤僻，竟未告诉沈知远知道，就自己一人抚养儿子长大，到了沈元洲十几岁上，那女子病逝时，才要沈元洲去寻父亲。沈知远对这母子二人多少有些愧疚，年纪大了也开始有几分注重血脉亲情，便对这亲儿子养得尤其宽容了些。明知他不算聪明出色，却也觉自己做下这些基业不留给儿子却还能留给何人，便也赶鸭子上架般地栽培他。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种事！ 身后，乐山先生想来助拳，却被柳学义暴怒着扬起大刀拦住。 “你们这些混蛋东西！混蛋东西！”柳学义有如疯虎一般，柳家人悍不畏死，将山海书院到来之人团团围在其中混战。 洛澜与沈锦墨两人一同对敌沈知远。沈锦墨在前方硬抗，洛澜则以灵活步法在旁边掠阵。沈知远几乎没能从亲子就在眼前丧身的极痛中缓过来，招数毫无章法，不出几招，竟被洛澜觑个空隙，斩中手臂。 “小畜生！”沈知远痛骂，“是我把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养大的，你们还记不记挂父子情分！” “父子情分？”沈锦墨冷笑，又抬刀将沈知远架开半步，一刀向他咽喉要害急斩。“你前次向阿澜下杀手的时候，还有父子情分？” 洛澜在旁边挥刀疾刺，拦住他闪避的退路，道：“把我一手养大的弟弟送给别人当狗，还提什么父子情分？” 沈知远又对几招，沈锦墨一刀用了十成十的全力，沈知远竟被震得吐出一口血，已受了些内伤。他忽然意识到一种极强的危机。洛澜或是没有真正动杀手，但沈锦墨却是对他动了浓浓的杀心。 沈知远忽奋起向洛澜猛刺一剑。他这本是虚招，沈锦墨却立时收了向他斩去的一刀，回手去助洛澜。 沈知远窥这个空隙，再不恋战，猛地向后退去，几步间已窜出数丈，抬手又向人群中丢了一个散发烟雾的药丸。 一时间，迎客大厅内的诸人都疯狂咳嗽起来。对敌的几方势力都纷纷喝退自己子弟，以免看不清视野，混战受伤。待散尽烟雾，才知沈知远已不见去向。 乐山先生见此时情形不好，跺脚道：“山海书院今日便告辞了！”说着，众人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窜逃而去。 迎客大厅正中，身穿白衣的沈锦墨与穿着淡青色劲装的洛澜仍站在当地。但此时，众人望着他们二人的眼神都复杂得很。 南宫永元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地说：“原来当日在山海书院英雄会上那件事，是洛公子与沈阁主兄弟二人玩闹…” 众人都知道当日洛澜下跪认沈锦墨为主人的事情，今日诸人才知原来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心中都想，原来是兄弟，胡闹一番原也没什么。又大多觉得，若当真能让沈锦墨改邪归正，不与正道为敌，又有洛澜管束，也算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了。 沈锦墨深深望着洛澜的眼睛，说：“当日阿澜跪我，我今日跪回来好不好？”说着，身材高大的青年一屈膝，结结实实地跪在洛澜脚下。 “别闹！”洛澜被他这一出震到了，又好气又好笑，慌忙去扶他。 沈锦墨在地上赖着不动，向洛澜说道：“下个月的吉日是五月十九，我们成亲好不好？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他这一言出口，全场一瞬间寂然无声。 诸人不敢相信地望着场中跪在地上竟说出求亲之言的沈锦墨。良久，柳学义大刀掉在地上，无措地问：“他不是你兄长…” “是我兄长，但是也要成亲。”沈锦墨抬起眉毛，眼睛中微有傲意。 沈锦墨当众求亲这一说，事先并未说与洛澜知道。洛澜也是怔了一下，随即抬手扶额，笑了起来，一把将在地上耍赖的沈锦墨拖了起来。 “好，五月十九，我们成亲。”他凝望着身边高大青年俊逸的眉眼，心中一片暖意，觉得他穿着白衣服简直真的是好看极了。 洛澜又望着场内群雄道：“若愿意来观礼，就请来灵犀山庄吃一杯喜酒吧。” 一片哗然中，薛晓不知何时已经离了主位，跑去韩家的座位后面，寻了穿着水红衣服的秀丽女孩，塞给她一包特意留的梅花酥，轻叹：“他们…挺好的。” 韩芙蕖也点了点头，说：“真的挺好的。” 薛晓又有些落寞地道：“其实我们一起长大的几个人，阿澜就不用说了，哪里都好；锦墨也一直都耀眼，被送到那种地方去…还能翻身把天极阁拿在手里。只有我，一直都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有时候觉得，和他们一比，我真是不知道被比到哪里去了。” “不会啊。”韩芙蕖扭头望着他，“你知不知道你会治病救人有多厉害？” “啊…没有吧。”薛晓搔了搔头，“就很普通啊。” 韩芙蕖摇头说：“你知道吗，有人说我是武林第一美女，可是那个名头其实是我爹传出去的。” “…啊？”薛晓一怔，“不是公认的吗？” “什么公认的啊。”韩芙蕖苦恼地说，“就是我爹，觉得我长得还行，就四处放消息，传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头。江湖上无聊的人太多，传着传着便有人当真信了。我爹这样，就是想拼命炒起我的声名，给我嫁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韩芙蕖摇头。“其实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想找个普普通通又善良可靠的男子过一生就很好了。” 薛晓听着韩芙蕖的真心剖白，不知为何，脸越来越红得厉害，小声说：“我…可以吗？” 韩芙蕖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