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真的爱他(番外)
乔宇做梦都不会想到,谭泽会变成这样。 怎么说呢? 人不人鬼不鬼。 屋子里拉着窗帘,食物腐败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摸索着开了灯,看到啤酒白酒葡萄酒瓶子扔了一地,随处可见的烟头,还有时不时从哪里窜出来的蟑螂和老鼠。 “谭泽?”他叫了一声。 没人应。 又喊了几声,才看到一堆酒瓶子稀里哗啦倒在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摇摇晃晃坐起来,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仰头,把手里的啤酒一口闷了。 “别喝了!”乔宇几步冲上去,也顾不上有没有踩死了一些生物。 谭泽没什么力气,就由着他把酒瓶子夺走,然后愣愣地看了半晌,终于开了口:“醒了吗?” “醒没醒你自己不会去看?”乔宇看他现在这样,火气冲了上来,愤怒地将手里的酒瓶子扔远,“他不醒你就不活了吗?” 他以为依谭泽的个性,听到这样挑衅的话一定会发怒,结果最后,他只听到了一个很低的、很模糊的“嗯”。 谭泽这幅颓丧的样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里,几个朋友怕他什么时候突然死掉,于是轮着隔上几天来看一看,每次看完以后大家都会背地里围在一起把他骂一顿。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在学校里的时候风光无限,包揽各大奖项,开学第一天就因为长得太帅被称为“s大史上最帅的男生”。 并且,帅哥不仅长得帅,智商也极高。他大学的时候同时修了三个专业,每个专业都是年级第一,二十刚出头就开始创业,之后被全球五百强从学校里挖走,不到三十岁已经成为了五家公司的法人。 之后被s大校长在谭书他们毕业典礼上誉为“最杰出校友”,对,没有之一。 现在呢? 他住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别墅里,把自己关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杂物间,胡子拉碴,身上还能闻到各种东西混在一起的臭味,街上的流浪汉都比他干净。 乔宇和他是一起从救济房出来的,但是谭泽从来都像是不属于那里的人,身上的气质挡都挡不住,即便在救济房,他也是一身傲骨,乔宇绝对敢对天发誓,谭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他想起来那天言离从谭泽家出来以后,来他家的情形。 他当时一进门,先甩了外套,跑去浴室泡了两个小时澡,才终于骂骂咧咧地舍得出来。乔宇同情地看着他,言离坐在沙发上,气还没有消,咬牙切齿。 “我真的想一枪崩了他!”说完又皱眉闻了闻自己身上,“他妈的臭死了!上次从谭泽那个狗窝出来,我家若若一个礼拜没让我上床。” 他原本是那么骄傲的谭泽。 乔宇叹了口气,逼回自己眼里的泪,打电话叫来家政阿姨,又把他拖出来扔在浴室关了门。 等过了足足三个小时,乔宇才开了门,谭泽已经躺在浴缸里睡着了,连衣服都没脱。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个新鲜的场面。 他皱眉在谭泽脸上打了一巴掌,没把人叫醒,只好帮他脱了衣服,在浴缸里放了水:“你这样,他醒了也不会见你的。” 这个时候装死的畜生才动了动嘴:“他醒了?” 乔宇气急败坏地试了试水温:“除了这一句,你还会不会别的?” 乔宇走的时候,谭泽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乔宇凑近了,才知道他说的是:“别走,别走。” 乔宇叹了口气,这句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谭书对谭泽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那天出事之后,杨漱纷被送到医院,谭泽在病房外面守了一宿才回去,刚准备进门,谭书就跳了下来。 他跟乔宇说:“他就掉在我面前,像一个瓷器一样,骨头碎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乔宇至今记得那个时候的谭泽,他的声音冷静地不像话,可是瞳孔散大,脸色苍白,不像个活人,听得他后背直冒冷汗。 谭泽在谭书出事的第一个月,每天都守在病房里,所有的时候亲力亲为,刚开始笨地连喂水都不会。 后来,谭泽是被他们几个硬生生拖回家的,他当时严重的睡眠不足,甚至已经出现了幻觉,有时候会突然呕吐,吐着吐着就趴在病房的卫生间里哭。 谭泽那段时间总是说,是他害了谭书,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真的想把自己的命给他。 好像是谭泽已经跟着谭书走了,留下一副躯壳还残存在这里赎罪。 接到谭泽电话的那天,是一个月后。那时乔宇刚醒,迷糊了好一会才接起来:“你被绑架了就吱个声。” 谭泽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声音说:“他醒了。” 他醒了。 谭书醒了。 乔宇愣了几秒,才从床上蹦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你去吧,我这样……还不能见他。” 谭书死气沉沉的,让乔宇担心他魂还在外面没有回来。 他问他怎么来了。 乔宇知道这是在问谭泽怎么没来。 谭泽能去哪?那个傻子在急着见他,但是他害怕你不能接受他的样子,他不敢。 可这些话,乔宇不能说,至少不应该他来说。 “谭泽刚好有点事,就让我来了。” 谭书没有再提,只是更阴沉了些,看得乔宇也担心起来,生怕自己一不注意这小孩就去寻短见。可是这些事,他有什么立场去劝呢? 他还记得前几天谭书病情突然恶化,推进去抢救了一次,差点回不来了。 谭泽窝在家里不肯出去,喝得酩酊大醉,也不问手术结果,只是拽着他说:“他死了……他是不是死了?我还没有告诉他他怎么就舍得去死?我本来,我本来当天早上是要去跟他摊牌的,我不结婚了,我不结了,我只有他了,他怎么不等我?……他怎么舍得呢!” 乔宇呆立在门口,他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这不是一个哥哥对自己的弟弟该有的感情。 这不对劲。 “我……我……我想他,我真的…爱他。”谭泽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极轻,像是怕吓跑了谁,又像是被层层镣铐锁着动也动不得,却还要挣扎着吐出这两个字。 乔宇提着给他带的饭,如遭雷劈,任由谭泽跪倒在地上,蜷伏起来,双手合十,一下一下地磕头。那是医院的方向。 等他回过神来跑过去拦,才发现他已经昏厥了过去。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和命运的博弈。 乔宇之后每天都去看谭书,他总不见什么起色,也不问谭泽,医生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就是没有点活气,他知道能救谭书的只有那个人。 谭泽用了几天收拾自己,等终于有了点人样,才给乔宇打电话:“他最近怎么样?” 乔宇叹了口气:“准备好了?” 谭泽“嗯”了一声。 乔宇不知道谭泽什么时候挂了电话,直到身边的女伴搂上他,说:“怎么哭了?” 乔宇想:没什么,只是今天有两个人,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