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回家

    颜平回到家里，见到独守家中的娘，两人抱在一块儿痛哭流涕。

    高谦他们没有透露山神是个淫棍的事，只含糊地说，山神根本无心治理，把他们收去做奴仆，恰巧附近山里住着位隐士高人，把他们解救了出来，颜平为了答谢恩情，便逗留了几日。

    村民们本就信这些神神鬼鬼，又见他们离开几个月仍旧完好无损，一点疑心也无。再说，事情经过也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隐瞒了阿昭的身份而已。

    村民们对将他们送上祭坛一事心有愧疚，对家里人都颇为照顾，颜平娘一个人在家，口粮没有断过，不过，这送祭品的功夫基本上是白花了。

    老人们又干脆商量起来，这“高人”是何方神圣，比山神还厉害，干脆请他来给咱们解决下雨一事，颜平娘关心的却是另外的问题：

    “平，你怎么不叫恩人来家里坐坐！你还去别人家白吃白喝？！”

    “我没有占人家便宜……”但颜平又怎能说自己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只能吃瘪。

    不过，“高人”本就隐居，住处也十分隐蔽，颜平说，自己是被蒙着眼睛带下山的，深山老林里，要他再去找，肯定找不到了。

    其他几人也咬紧口风说那人行事隐蔽，不想被人知晓，村民们只得暂且放弃，颜平也得以回归以前的生活，喂喂鸡养养鱼，腌点咸菜，帮别人家收萝卜，偶尔也去高谦家帮忙。

    夜里，颜平躺在外屋，从窗缝里看圆月亮，听见山上传来悠长的狼嚎。一边叫了，另一边就有呼应，不止有十匹，从遥远的另一片山岭也传来声音，反复在山谷里回荡，绵延不绝。

    这其中，却没有听见阿昭，那个略显低沉和粗糙的声音。

    颜平不禁胡思乱想起来，阿昭虽面上没说什么，但下山那天跟了那么久，想必很伤心吧，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虽然也许可以暂时相见，但毕竟人狼有别，也许伤心着伤心着，就会干脆把他忘了？抑或是又受了伤，没法行动？

    突然，窗边晃过一个低矮的黑影，颜平蹭地坐了起来，但打开屋门后，外面毫无动静，看门的大黄也在窝里好端端地睡着。

    也许只是谁家的狗从院外路过罢了，怎么可能是阿昭呢，是他多想了。

    颜平又躺了回去，正怅然，忽地从远方山上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嚎叫，从喉咙深处带着怒气，威严十足，怕是把许多人的清梦都给吵醒了。

    哼，臭黑黑。

    时间恍然过去大半个月，某天早晨，颜平娘挎着换来的面粉进了院子，颜平最近夜里思绪繁多，早上没精神，蔫蔫地打扫鸡舍，他娘带着喜气搡他，“平啊，娘问你，你喜欢姑娘还是小伙子？”

    “啊？”颜平被这个问题吓清醒了。

    “我托村长找了神婆，神婆说你这回一去就遇上高人，大难不死，还解救了高谦他们，是旺命，刘大婶张大姨都想给你介绍对象呢。所以你喜欢姑娘还是小伙子？”

    “啊……”颜平摸不着头脑，意思是自己这原本人人嫌弃的身子，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颜平娘斜眼瞧他，“难道你小子偷偷摸摸的有意中人了？”

    “这倒……没有……”颜平暗想，如果阿昭不算人，算意中狼，那自己也没在说谎。

    颜平娘见他满脸纠结，安慰道：“你别担心，都是年龄正合适的，也不会嫌弃你。既然现在又没有喜欢的，试试也不吃亏，娘给你张罗去。”

    “啊我……”

    “你都可以是吧？娘先给你挑挑。”颜平娘欢欢喜喜地准备出门找媒人，颜平本想拉她，但听她念叨着“咱平平下半辈子有着落了”，心一软就作罢。

    不过半天时间，颜平就知道，还真的说上了一个，是别村的一个小姑娘，比颜平小了五六岁，媒人还说：

    “平啊，你现在是旺命呢，好事一成，非但咱们村，他们村子也会跟着财多福旺的！”

    颜平这才感觉到事到临头了，他年纪不小了，但说媒还是第一次，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过他脑子还在，都和阿昭这样那样了，又怎能和别的姑娘在一起？

    “娘，对不起。”他当着媒人的面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哎，怎么不早说呀？”媒人却兴奋道，“谁？是咱们村的吗？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相貌人品如何？”

    “不是，都是我单相思……”

    “你就大胆说，这天底下，哪有我刘七姐说不成的媒？而且现在只要是你看上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你们别操心我了……”

    颜平生涩拒绝，但颜平娘也怎可能不管，联合着媒人，一天天的逼问，非要把这“意中人”给撬出来不可，但好在，不给他介绍姑娘了。

    颜平紧着口风，挺过了最冷的时节，天气慢慢回暖，他却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嗜睡、头晕。

    他趁着帮忙送菜时去了高谦家，高谦说他这怕是思念成疾。

    “人狼毕竟有别，要么你上山去做野人，要么他下来当狼婿。”

    “下山？他肯定不同意的。”

    “那还是早点想开吧。”

    世间哪里有万全之法，高谦是在劝他放弃，颜平也知道他说得有理，却没法接受，高谦只好说：“日子也过去这么久了，他也没来找你，要不你上山去一趟，他要是还念着你，就再做打算，他要是……已经和母狼好上，你也趁机断了念想。”

    颜平便频频和高谦商量上山的计划，路途遥远，一去怕是要夜不归宿，得找个方便的借口才行，正好高谦的叔父下个月要去邻镇探亲，两人便计划着如何拉拢叔父，“把他们也带出去玩一玩”。

    但颜平娘知晓他频频去高谦家，觉得不对劲，“你不会是喜欢高谦吧？……你俩要是真有那个意思，娘也没意见，就赶紧定了，要是没那个意思，外人都看着呢……”

    于是为了“避嫌”，颜平也不太和高谦见面了。

    夜深人静，他每晚忧心和阿昭的事，心焦气躁，但不仅没消瘦，反而胃口大开，身材也圆润了些，相比在狼窝里时常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窘况，现在即便是些粗糙饭食，也可说是好很多了，吃得他肚子都圆起来。

    “平啊，腰带怎么越系越松呢？偷吃东西了你？”

    被娘说了之后，颜平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被拐以前也都是吃这些粗茶淡饭，怎么从来没吃胖过？

    而且……晚上洗澡时，颜平脱光了摸自己的身体，好像只长了肚子，手脚还是和以前一样瘦。

    莫不是肚子里有喜了？他心里突的一下，心脏差点坠了崖。

    这下无论如何，也得上山去找阿昭负责！

    此时，黯淡的天幕突然倾泻出一道金光，洒在深山中的某处，照射之处一时间亮如白昼，却只仅仅维持片刻又黑暗如初。狼群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骚乱一阵，渐渐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