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黑黑

    在高谦争取到的宝贵时间里，颜平跟着阿环和小叶，把这座宅子好好打量了一通。

    这是一座方正的宅子，东西两旁各两处侧院，颜平住的荷花池便是其中之一。整座府邸周围云雾环绕，没有天空，也没有树林，像是漂浮着，门口也一片白雾茫茫，连只鹿影也不见。

    颜平问两个姐姐是否出去过，她们对视一眼，都说没有。

    雾里是什么呢？或者说，雾的远方是什么？会不会有出口？颜平当即决定去前面看看，“跟紧我，别走散了。”

    阿环却拉住他，“很危险。鹿离说过，绝不许踏入雾中，否则就……回不来了。”

    “什么回不来？不会是那淫神故意吓唬你们的吧？”

    阿环面露难色，只好同意他去看看，保险起见，阿环拉着小叶，小叶拉着颜平，颜平踏入浓雾中，小心地走了两步，仍是石头地面，眼前却白得伸手不见五指。

    穿过去说不定就能拨云见日，颜平大着胆子又迈了两步，将小叶也扯入雾中，脚底却突然像踩在流沙上似的下陷，迅速淹没了小腿肚。

    “快拉我回去！”

    还好另一条腿还在外面，颜平也饿瘦了，否则阿环和小叶两个大姑娘还不一定能拖动他。

    看来这绝不是山上的一处普通地方，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不过颜平有一点在意的是，门口有一棵干枯的栎树。

    现在是深秋，宅子里的一切十分反常，不仅颜平的院里开着荷花，别处也是花红柳绿，草色葱茏，应该是鹿离的喜好，但只有这棵栎树，枝叶凋垂，一片枯败之相。

    再者，山上栎树都是成片生长，这里却唯独一棵。颜平抠下一块树皮，与普通的栎树无异。

    此时，正在房中与高谦行乐的山神鹿离，腹部骤然抽痛，骂道：“哪个兔崽子在搞破坏！”

    傍晚，雷声轰鸣，山神畅快地行了鱼水之欢，大悦，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众人的心情也舒畅下来些，高谦给了鹿离一点好脸色，吃他夹来的菜，让他在自己吃饭时黏在身边，说些“乖乖听话本尊养你一辈子”的肉麻话。

    夜里颜平睡得不好。屁股里的玉势被抽出，舒服是舒服了些，但没有厚实的狼毛窝着，总觉得有点冷。

    不知道阿昭今晚能不能睡着？臭狼真的在找自己吗？是不是因为少了个累赘现在呼呼大睡呢？或者干脆去绑个新媳妇……

    等等，新媳妇？！颜平惊坐起来，自己虽不便娶妻生子，但还算是半个男人，也没经过爹娘同意，怎么突然给人当了媳妇了！要是给娘知道，自己被人做了那么羞耻的事……嗯，相公，就算是心理安慰，也至少是相公才对！

    颜平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裹上一件披风，穿过院子去找高谦。

    高谦就住在他隔壁院子，也没睡，在床上趴着，被问就脸红道：“屁股疼。”

    他主动迎合了鹿离，摆出耻辱的姿势被肏了一下午，臀肉和菊穴火辣辣的，一闭眼就更明显了。

    还好接下来的七天会暂时无事。

    “哥，让你受委屈了，”颜平心里堵，不过为了安慰高谦，坐在床边信誓旦旦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

    “你能怎么办？”高谦笑，“我待了几年也没找到出去的办法，村子里的人也以为我们是被山神吃了，不会来找的。”

    “会的，一定会有人来的。”颜平暗暗捏紧拳头。阿昭一定不会不管他。

    高谦一愣，“有人会帮你？”

    “嗯。”颜平坚定地点头，想想又不对，“是狼……”

    “狼？”高谦意味深长地望向他，笑容间有几分凄凉，“那就希望你能早日出去吧。”

    这话有点奇怪，颜平不解，不过高谦翻个身，打算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天，颜平确认过，宅子四周都是流沙状，一定是鹿离故意施的法术，让他们没法逃脱。既不能上天，又不能入地，要如何跟阿昭联系呢？

    颜平苦苦想不到出去的办法，每晚都熬到深夜才能睡着，却睡得并不沉稳，清晨，他偷摸出去，见鹿离的屋子还点着灯，窗上映着雄壮的一对鹿角，没有被他吵醒的迹象，他便四处晃悠，寻找线索。

    “和平约定”的第五天，颜平头发都想掉了一把，照常一边散步一边绞尽脑汁，走到大门口，突然喜出望外——栎树上居然出现了爪印！

    宅子里没有见到一只动物，就算是鹿离幻化原型，也只有四只蹄子而已，爪印根本无从谈起。

    是狼？会是阿昭吗？还是老虎豹子？颜平冷静一想，就算不是阿昭，也必然是某种野兽留下的，毫无疑问，这棵树与现世相连。

    如果阿昭也能看到这棵树，要怎样告诉他自己在这里？还不能被鹿离发现。颜平灵机一动，从院里找到石块，迅速在树上刻下两个字：黑黑。

    为了防止栎树再次张开结界，字刻得歪七扭八，但基本能辨认，颜平担心，不知道阿昭的娘亲有没有教他识字？不过，这种不属于动物的痕迹，应该一看就能明白吧？

    颜平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忽然哗哗一阵飓风将他刮了起来，他眼前煞白，晕头转向，转瞬后咚的一声被扔到地上趴着，睁眼已来到了正屋，眼前是怒不可遏的鹿离，还有同样被强制带来的兄姐三人，跪在一旁。

    “就是你叨扰本神的灵体？！”

    “灵、灵体？”颜平一脸茫然，“不就是一棵树吗，不能乱写乱画？”

    “？！”鹿离火冒三丈，手中幻化出一根长鞭，啪地甩在颜平屁股上，“这是千年神树，敢在上面乱写乱画？昨天也是你？要不是和小谦亲热，本尊昨天就该抽烂你的屁股！”

    高谦等三人吓得脸色发白，颜平吃痛大叫，敢情那栎树是山神的灵体，还可以共感，那如果直接砍掉栎树会如何？

    鹿离拉开自己的衣领，只见胸口显出字痕——黑黑，正是颜平刚才刻上去的。

    鹿离怒目圆睁，厉声问道：“黑黑是谁？”

    “……”颜平的冷汗从头上下来了，“是、是小狗的名字……”

    “小狗？”鹿眼冒凶光，拽紧了鞭子，“你往神树上刻小狗的名字？”

    “看、看到您对高谦哥献殷勤的样子，忍不住想起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狗，请、请您见谅……”

    “戏弄我？！”鹿离更只有生气的份儿，狰狞的表情别提山神，说是妖邪也不为过，一记狠辣的鞭子眼看着就要下来，颜平紧闭眼睛，却没等到那记惩罚——

    阿昭比他想的还要快，突然间地动山摇，屋子被整个掀起来，颜平从中央滑到角落，又翻上屋顶，滚了一圈又摔到地面。沙石从屋顶散落，屋外轰隆作响，房子很快就要塌了，高谦等人也还没能站起来，迅速拉着颜平往门口爬。

    “谁？谁在作乱？！”鹿离勉强爬起，挥去眼前的砂石，也往外奔来，“竟毁坏本尊的……”

    轰一声，横梁骤然坍塌，正好砸中了他，激起一片白灰，遮住了横梁下的景象。

    颜平茫然不知所措，白烟漫到了门口，院墙也塌了不少，他和哥哥姐姐聚在一起，却不敢贸然往外走。

    好在一片白霭中，颜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急促地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他太过熟悉，不可能听错，而且声音不止一个，是一群……

    “平！”

    一坨黑色的巨物突然扑进他怀里，颜平在雾里也清楚地看见，阿昭的尾巴摇起来了，像大狗狗似的欢快，金瞳也是头一回如此热切，流转着湿润的波光，身后还跟着好几双同样发亮的狼眼。

    “黑黑……”一人一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了个紧密的拥抱，又湿又长的舌头在颜平脸上舔来舔去，很快舔了一脸的口水。

    颜平撸了一把狼头，催促道：“快走！”

    阿环和小叶受到惊吓，被他一叫，回过神来，发现眼前雾气散去，残垣断壁后是一片山间树林，立刻跑出了院子。

    “我们……去哪里？”高谦犹豫一瞬，下意识看向横梁砸下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鹿离的影子。

    颜平短短时间内没有想太多，喊道：“他是山神，死不了的！”

    高谦点点头，只好跟着跑了出去。